孙承宗、袁可立离了乾清宫西暖阁,一路走一路唉声叹气,假如陕西真的连旱十七年,那不是要了人的老命吗?
怕什么来什么,正月还没过完,陕西四巡抚即向中书省发来公文,要求朝廷紧急援助。
原来泰昌六年陕西一年无雨,草木焦枯,八九月间,民争采山中蓬草而食,其味苦涩,食之仅可以不死。至十月以后蓬草食尽,则剥树皮而食。今年树皮也剥尽了,又掘山中石块而食,少食辄饱,不数日腹胀下坠而食。
里甲廖落户口萧条,童稚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更无踪影。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数日内发燥热而死。
陕西各府卫,延安、庆阳、平凉、巩昌府、临洮、西安,汉中,宁夏,岷州、西宁,死者相枕于道,臭气熏天。陕西地方官深恐疫病滋生,在县城外掘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尸骸。小县三四坑,中县七八坑,大县十余坑。
孙承宗面色冷峻,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这份公文是由陕西巡抚范景文、延绥巡抚倪元璐、甘肃巡抚梅之焕、宁夏巡抚马士英,联名发来的,可以想见陕西的情形有多么严竣。
这些年来,朝廷在陕西花费的钱粮还少吗?可似乎都是扔进了无底洞。
孙承宗问温体仁:\&长卿,你做过几年陕西巡抚,玉绳,你在陕西移过几十万民,你们倒是说说看,陕西这块乱疮到底该怎么疗?\&
温体仁皱着眉说道:\&在我任陕西巡抚的时候,关中汉中比陕北、甘肃、宁夏还是要强那么一点点的,没想到现在情况也这么糟糕。\&
周延儒道:\&按陛下原来的计划,每年从陕西移出三十万人到东北,十年之内移民三百万,泰昌五年移了三十万,泰昌六年移了三十万,再坚持八年,等到陕西人囗只剩下三百多万时就好了!\&
孙承宗叹了口气,\&移民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陕西旱灾迫在眉睫,哪等得了那么久?现在最首要的务是向陕西发粮赈济,不然激起民变就更麻烦了。\&
周延儒道:\&赈济是治标,移民是治本,如果只赈济不移民就是扬汤止沸……\&
孙承宗道:\&理是这个理,可是巧妇连为无米之炊,连赈济的钱粮都拿不出来,哪里还有力气去移民呢?\&
众人听了皆是沉默不语。
灾情不等人,孙承宗又召集户部尚书毕自严到中书省来议事。
毕自严一听见要往陕西发银一百二十万两,发粮九十万石,就拉着驴脸说道:\&孙相,去年福建打仗花了多少钱、犒赏辽东将士花了多少钱、皇太子册立花了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南北各省都在欠税,户部连几个边镇的军饷都发不出来了,哪有钱粮赈济陕西?\&
孙承宗苦着脸说道:\&毕堂部,陕西形势岌岌可危,无论如何你都得想想办法,不然激起民变就不得了了。\&
毕自严两手一摊,\&工部找我要钱疏浚运河,说耽误了漕运归我担责;礼部找我要钱为皇太子、皇长子预备婚事,说耽误了皇太子皇长子婚事唯我是问;兵部找我要钱募兵………可惜我又不会下金蛋,能想出什么法子?\&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左相、右相和五个参知政事面面相觑。
孙承宗气得满脸通红,问道:\&毕自严是什么意思?这是在给我甩脸子吗?\&
杨嗣昌笑道:\&孙相,你想多了。学生在户部当过郎中,被人逼着要钱又拿不出钱的时候也是很气恼。\&
人人都有理,人人都委屈,孙承宗快七十岁的人了,受不了这许多煎熬,只觉得头疼欲裂,跑到乾清宫西暖阁中找常洛诉苦。
\&不是臣临事委责,实在是臣年老体弱,力有不逮,臣唯恐耽误了国家大事,请陛下另择贤良顶替了臣吧。\&
常洛问道:\&孙先生这又是怎么了?\&
孙承宗把刚刚毕自严的嘴脸惟妙惟肖说了一遍。
常洛笑道:\&军中以熊廷弼脾气最臭,朝中以毕自严脾气最臭,现在熊廷弼没了,毕自严越发狂得没边了。不过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人家是财神爷呢?相忍为国,孙先生捏着鼻子忍一忍吧!\&
孙承宗冷着脸说道:\&陛下要臣忍,臣怎敢不忍,但饥民却不肯忍。陕西地方催要赈济,户部却拿不出钱粮来,这可如何是好?请陛下唤毕自严来,问他是什么意思。\&
常洛挠了挠头,唤曹化淳进来,问道:\&朕的内帑还有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