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秋,洛城北,供销联社家属院。
周六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一楼有院子的人家养的鸡就开嗓了,把罗晓倩从睡梦里惊醒了。
立秋之后,天越来越短,这会儿天才有一点儿发白。
借着楼下路灯透过来的亮,去卫生间悄手悄脚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罗母正迷瞪着脸准备上卫生间。
看见姑娘起这么早,揉着眼笑她:“今天对象上门提亲,都激动成这样?”
罗晓倩勉强扯了个笑,回屋又倒床上了。
想着那个离谱的梦,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未来的公公王建国,居然是重生的。
这事儿还不能不信。
罗晓倩打小有个特异功能,每逢自己家面临重大转折的时候都会感应到某些模糊的指向。
比如自己爹刚被提名供销联社副主任的前夕,被她拼命阻拦没去吃的那顿鸿门宴。
比如自己哥哥被返程知青的初恋缠住差点喜当爹。
比如跟王志强谈对象,脑子里几次略过以后孩子的名字。
当然一共也没感应过几次。
跟家里人倒是说过,罗母还打趣,可能是随了曾是出马弟子的太奶了。
真有灵性!
当然这话是背着罗父说的,一提起这事儿,罗副主任就老不乐意,总会回想起提心吊胆的十年,要不怎么求爷爷告奶奶从沈阳迁到洛城,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这回倒好,不提示了,直接把未来公公的前半生给播了一遍。
上辈子无儿无女,孤独终老。这辈子高堂老母尚在,妻子俱全,自己还辞职下海开了个卤菜店,小日子过的还不错。除了有点隐形的妈宝,其他倒也没有出格的地方。
罗母洗漱完出来一看,发现姑娘又钻屋里睡回笼觉去了。
顿时笑着摇摇头,也不准备叫她,这一定亲,接下来就是结婚,在家为姑娘的舒服日子可不多了。
罗晓倩在屋里琢磨了半天,也觉着不是什么坏事,心大的抛到脑后,又窜到厨房,试图帮罗母尝尝咸淡。
这顿早饭做的时间稍微长点儿,主要是为了等打汤回来的罗父。
罗父今年不到五十五,按理来说不至于这么清闲,可在供销联社副主任的位子上待了七八年,又不是那种精明人能往上钻营。
所以去年组织部门一谈话就麻溜的退二线了。
美其名曰为了给年轻人腾位子。
正好上下便宜,还落了明面上的一片好评。
要不然亲闺女罗晓倩工作分配怎么那么顺当,直接进了联社,所以说这一进一出间全是课本以外的智慧。
罗母熬好了稀饭,眼见连油饼都快烙完了。
老头子还没回来,就叫姑娘:“去楼底下迎迎你爸,别是又碰到熟人扯闲篇。”
这话说的是有前科的,有一次早上出门买油条,碰到前供销联社赵副主任。
俩人不怎么对付,这个赵副主任,是被迫退二线的,接他第一副主任的正好就是罗父这个三把手。
都在一个家属院里,出了这档子事儿,有意无意的总有些针锋相对。
俩加起来百十岁的人,那天足足在门口争辩了俩小时。
得亏那天家里就老两口,要是有人等着吃饭都能饿晕过去。
所以一听罗母这话,罗晓倩心里也有点打小鼓,下楼一看,果不其然,有点想扶额长叹。
这俩老小子又碰一起了。
俩人一人跟一句的阴阳怪气。
赵副主任老觉着罗父捡了他的便宜。
前两年还给自己爱若亲子的侄子提过亲。
那侄子卖相不错,天天小头整的油光水滑,苍蝇落上去都得劈个叉。
可惜了,是个二婚头。
在清河区当供销社主任的时候,手脚不干净。
但是因为主打一个收钱就办事儿,所以也没人出来咬他。
后来不知道谁下的黑手,匿名举报。组织又不能当瞎子,高低找了个错处给发配边疆了,一竿子支到市郊新县。
家里媳妇不干了,老丢人,又没有前途,舞场里勾搭个个体户给他踹了。
这舞场还是小赵主任亲手给引进去的,怪都怪不到别人头上。
走就走吧,还带着俩儿子。
小赵主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过的还挺滋润。除了给赵副主任拉了后腿,不但没升上去主任,还提前退了二线。
可赵副主任不干了,这不结婚影响老赵家传宗接代啊。那带走的俩儿子时间一长,都不一定认这个亲爹。
还是得给找个媳妇管着。
于是在周围认识的人里撒么一圈,罗晓倩这个盘亮条顺,根正苗红的姑娘就落到了眼里。
不但知根知底,中专还是在眼皮子底下上的,小姑娘老老实实的也没谈过对象。
最重要的是,人家爹是副主任!
找了一圈没人愿意帮忙提亲,你个退野的前领导,给自己离完婚四十大几的侄子找个十七八的大姑娘提亲,这事儿不但缺德,还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