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

    “宿主,你在想什么啊?”

    宋疏竹执剑轻倚,面若寒霜,唇色略显苍白,语声清冷如霜月:“吾思之,是否杀了那人更为稳妥。”

    系统:“啊?他方才不是帮了你吗?”

    她嗤笑,眸里沉了细碎寒光,杀气腾腾:“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她蓦然握紧剑,再度俯身。

    未几,约莫一刻光阴流转,前方再度风起云涌,竟是那伙黑衣人折返,欲行二次搜罗。一番仔细寻觅,终是无果,方才悻悻然,彻底遁入夜色之中。

    系统明明是直接在她脑中说话的,却也被吓得不敢吱声,好久才悻悻开口:“宿主你怎么知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宋疏竹已然起身,捡了些枯叶,聚之一隅,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上面,面色平静地躺了下来:“猜的。”

    她被追杀了足足三日,死亡像一把巨刃横在头顶,令人无暇思索,更遑论哀伤。

    而此刻难得安宁,精神松懈的同时,疲惫与痛楚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

    她试图闭上眼,却克制不住地回忆往昔。

    她自幼失恃,是兄长将她抚养带大的。孩童时期,她就跟条小尾巴似的粘在兄长身后,兄长赴学,她亦嚷嚷着欲同行。于是他二话不说将她带去学堂,共习圣贤之道。

    世间所传女子不宜涉猎之学问,兄长皆倾囊相授,无有保留。就连父王特为他延请的武学高师,也执意与她分享。

    她先天不足,身体病弱。他便为她寻医问药,并让武师傅给她定制必杀招式,不求伤人,只求杀人。

    她的父王笃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然其心慈耳根易动,稍加哀求,便应允了诸般异想。

    于是其他女郎学《女戒》之规,《女论语》之训,以修闺阁之仪时,她高声吟咏“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诵读“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她们被关在阁楼里学习女红,学习如何管理中馈,做一个贤妻良母时,她在练武场上和兄长比剑,在猎场上策马奔腾。

    因她异于常人,世间偶有哂笑,预言其难觅良缘。兄长闻之,言她不嫁,只招婿入府,此言一出,父王亦颔首默许。

    她的父王安于富贵,心性纯良,因此深得先帝宠爱。他每日最大的爱好便是带着儿女去梨园听曲儿,绝无夺嫡之意,却第一个被宋冕因嫉妒所杀。

    此仇不报,她枉为人女!

    她的兄长君子如玉,温文尔雅,每日带着百两银子出门,谈诗论道而归,兜中便不剩半个子。只因其不忍见他人之悲,便把银钱尽数施舍给了穷苦之人。这样一个大好人,在归府报信途中被他曾经救济的人暴露了行踪,身负数箭而亡。

    此仇不报,她枉为手足!

    “宿主,要不我赊你一枚清心丹吧?”系统委婉地表示。

    它感觉到宿主的杀气要溢出来了,它这个没有实体的人工智能都有点害怕。

    “不必。”

    宋疏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随即强抑心绪,闭目凝神,渐入梦乡之境。

    她深知需养精蓄锐,以待王府救援。等归京以后,更有一场硬仗要打。

    昔日所习,君子复仇,不急于旦夕。她则不然,非君子之范,时机一到,必报此仇,无问岁月长短。

    夜色渐沉,浓墨的色彩笼罩着大地。直到仿佛有人挥手将颜料倾洒,使天际的深蓝渐渐染上了温柔的灰蓝。漫天星辰隐没于黎明的曙光中。

    太阳撞碎暗蓝的色的天幕,给东半边染上来一抹橘红。雾气渐薄,可以看见东方天际翻起的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光亮了。

    “啾”一声清脆的鸟鸣掠过天际,唤醒了沉睡的生灵。水波如同被坠进一颗石子,荡漾开来,到处是声响,到处是热闹。

    蜷缩于树洞中的女孩也悠然转醒,身躯猝然紧绷,剑已出鞘,紧握于手,目尚未启,已显戒备之姿。而后才塌下腰,用左手揉了揉惺忪睡眼。

    “谢谢。”

    系统嘀嘀咕咕:“我才没有给你守夜,也没有用能量给你恒温。”

    宋疏竹浅浅地笑了一下。

    一粒辟谷丹,足以免她三日饮食,使她不必冒险外出。然而,独自隐蔽于树洞内,时光难免显得冗长乏味,于是她让系统把直播打开。

    她想看看“现代”位面的人是怎么样的。

    或许因为现在才凌晨五点多,直播间内访客稀疏。对此她并不在意,选择跟一个昵称为“蜡笔老头”的人聊了起来。

    更准确一点是她在套话。

    她未露丝毫底蕴,而对方却似不设防的宝库,滔滔不绝地描绘着彼方世界的斑斓图景,从日常的琐碎到科技的奇迹,无一不细细道来,尽显其世界之广阔与深邃。

    这现代位面的人,真是单蠢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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