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福慧殿上空突现闪电的同时,李独霜正于书房内仔细阅览关于袁承泽案子的卷宗。
虽然他将三堂会审的结果报了上去,将袁承泽科举舞弊的嫌疑暂时洗清,将他摘了出来,但官家看到结果后却也并没有下令放人,而是顺势指派刑部负责清查涉及雍熙八年会试的所有有关人等。
如此一来,作为重要考官之一的袁承泽实质上还有一道难关要过。而这次,是由刑部独立调查,平日里负责审判的大理寺只能旁观,李独霜也就不能直接参与进去。
所以李独霜无法,只能仔细阅读手里的卷宗,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替袁承泽转圜一二。
就在此时,李独霜突感心神一悸,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一般,并且与他关联甚紧。
他恍然若失地站了起来,望向窗外,恰好看到了那两道一闪而过的雷电。
“咔嚓!”
眩目的白光过后,轰隆隆的闷雷声渐渐传来。
是皇宫的方向!
奇怪,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会如此心神不宁?
李独霜缓步走到院内,百思不解,遂凝眉一纵,于屋顶现身,仔细望向皇宫方向。一炷香过后,除开皇宫一角有微微骚动以外,并无异常。
他想了想,立即更换了夜行服,戴上铁面,身形一展,在深沉幽暗的夜色中往皇宫奔去。
待他利用身法轻松地越过了宫墙以后,本欲登上宫内殿宇的屋顶快速前进,然而他看了看殿宇墙上露出的团龙图案,犹豫了一番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遂奔行于各殿巨柱之间,凭着气机感应找寻事发地点。
先后转过了集英殿、皇仪殿与紫宸殿,正待跨入象征着后宫区域的福宁殿时,他突然感应到了什么,豁然转首,往宫墙一处墙角看去。
“铁面,你擅闯宫禁,又欲踏足后宫,莫非欺我大内无人?”
一道人影自墙角阴影处走出,略显佝偻,其面目严肃,却是刑老。
李独霜感应到距离事发地点已不远,径直问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刑老一怔,感知到了铁面的焦虑情绪,想了想,暂且按下了通知皇城司的念头,模糊回答道:“刚有惊雷落地,震塌了殿宇一角,无甚大事。”
“仅是如此?”
“仅是如此。”
李独霜点了点头,再次望了望里面,却也并不强闯,冲刑老一个抱拳,转身离去,留下刑老一脸莫名其妙。
待他疑虑未消地回到了麒麟坊,却远远看到一名老仆一身缟素地候在门前,登时就心中狂跳,口中发碱,呼吸变得急促沉重,眼眶开始充血发红。
因为那是座师府上的老仆!
不多时,李独霜就来到杨府,他跌跌撞撞地穿过正在布置素布和白灯笼的庭院,直接来到杨宽的房间,看到了自己敬爱的老师正安详地躺在床上,身边并无一人在侧,好似外面忙碌的众人和场景与他无关一样。
略显孤独,却并不凄凉,一如他平日里治学论政的态度。
李独霜怔忪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缓缓探手,摸到了老师已逐渐冷僵的手臂,旋即低头触及床沿,埋首于自己的手臂之下,口中荷荷有声,似呜咽,又像低声哀嚎,其状甚哀,宛若孩童!
正是:
从此漫步重霄九,再见音容梦几更!
若论世上谁人最亲,除开幼年间莫名失踪的父母,就属眼前这名干瘦清廉的老者。就是他在李独霜高中进士以后,本该志得意满之时,诚挚地带领着李独霜于浩瀚若海的史书中追寻世间真理,一晃就是三年。
这三年铸就了李独霜求真务实的工作风格,也承继了杨宽对于困境中讲求迎难而上的处事原则。这实际上也切实影响了李独霜的修行理念,后来多次逆境下的生存或者翻盘归根结底均是来源于此。
杨宽实际上是李独霜思想上的启蒙者。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所以李独霜对于杨宽的感情,是类似于父亲一般的孺慕之情,其哀痛之深,也就痛入骨髓。
在触摸到老师的手臂之时,他想起了自己修为在身,遂驱动灵力为其侦测一番,最后得出了“生机消失殆尽而死”的结论,这让李独霜以为老师是自然老化而死,因为上一次见到老师,就看到他的身体就已经很差,属于形销骨立的范畴。
随后不久,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却是官家遣使上门,封杨宽为太傅,谥号“文正”,罢朝三日,以悼念之。稍后有大量人员涌入,均为宫使,却是官家深知杨宽的秉性,知晓他府上只有数名老仆,也无余财,指使司礼监统筹内宦各处人力、资源,上门操办杨宽的丧事。此举乃是自官家御极以来首次,极为罕见。
一时间,杨府这座三进院落终于一扫平日里的寒酸,迎来了辉煌的一刻,极尽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