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雁影所说的村野客舍不算远,一行人驱车慢赶,在天彻底暗下前便已抵达。
此间客舍虽较之寻常的农家院落更为阔致,但亦是茅草泥瓦,仅供来往游商遮风避雨用。两侧一字排开的屋舍分割成了十来间小房,木板搭成的床榻再往里头一搁,一间屋子就已见拥挤了。
待把各匹马驹带入马厩,三辆马车就一个接一个地走下来了十几个女孩,皆是十几岁的年纪。
刚腾出几间客房的店家一看这阵仗,当即面露惊讶,唐雁影及时解释道:“店家莫慌,她们不过是附近村里的一些姑娘,听说镇上有些活计急需女工,我们途中巧遇,为保安全才一路护送至此。”
女孩们穿着朴素,青裙缟袂,手上亦有做活的茧子,看上去确是村里的姑娘无异。
其中一个个头稍高的,眉目清明,爽利地往前一站,对店家朗声说道:“正如姐姐所言,我们不过结伴而行罢了。”
确认了不是拐子,店家才彻底安下心,挨个数了数人头,“哎,那这还差两个床位呢,虽说我这搭的是宽敞些的通铺,但太挤了怕是休息不好哟。”
“无碍的,我们素有留人守夜的习惯,”唐雁影摆摆手,转头对自己的女弟子颔首示意,“你与我今夜就在外面的茶棚换歇巡夜,让妹妹们睡得舒畅一些。”
万钧堡军伍出身,哪怕如今早已改头换面成了武林门派,一些戎马规矩仍继承了下来。
女弟子正要应下,萧寒尽却突然说道:“唐堡主,你们与悟禅、临枫的弟子皆是从德城辗转来此,一路奔波多有疲惫,好不容易能在遮风避雨处休息,就切莫劳累了。守夜一事交由我与师妹便可。”
冷不丁被提及的余凉眼皮一抬,胡乱附议着:“啊对!师兄说得对……”
听萧寒尽的意思,看来他并未随连晚亭去过断月楼的德城分舵,那他们后来又是如何遇上的?余凉左右看了看身旁的萧寒尽,及前方不知身份的一群女孩,陷入了疑思。
安顿好一切后已近深夜,黄昏时的满天鳞云化作乌云密布,雨水淅沥沥地沿着茶棚的茅草屋顶流下,如玉珠般细碎地坠落于萧寒尽脚边,他手抱着几面从店家处要来的草席,往茶棚顶部悬挂垂下。
茶棚四面无遮,不免被风吹入的细雨沾湿了衣裳,待四周都挂上草席后,才总算隔绝了些许风雨的喧闹。
余凉搬来长凳往棚柱边上一靠,兀自躺了下来,两人相顾无言。
静默许久,终由萧寒尽先开了口:“为何没取回镇狱?”
余凉被吓得直起身子,挑起草席往外一看,雨仍在下着,四周只有对面马厩的马驹偶尔发出一声响鼻,房舍灯光尽灭,无人在侧。
她松了一口气,不免白了眼萧寒尽,“你也不怕隔墙有耳。”
“所以我才提出由你我二人守夜,”萧寒尽一脸平静,“此处已无他人,你无须过于避忌。”
余凉往长凳上躺了回去,压低声音道:“你放心,镇狱我已然藏好,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再随身携带罢了。”
“这几日,武林中已有传言,断月楼万山暴死,其右使之职,由中州分舵的傅崑接任。你既在局中,可知风止夜是如何脱险的?”萧寒尽为万山献计设局,正是知道此谋必能让风止夜陷于死路才说得动万山,未曾想最后竟是万山身败。
余凉揉揉眉心,如实相告:“我救了他。”
微弱光线照不出此刻萧寒尽眼中的惊疑之色,沉默半会儿,余凉继续道:“你可知风止夜几次三番来夺镇狱,正是因这镇狱剑中的幽冥为他们突破断月心法最高重所需。如今,他已得幽冥庇佑练成了功法,镇狱于他不过一柄有点威胁性的武器罢了。但倘若万山上位,少不得又是对镇狱剑的抢夺索要,反倒于我们不利。我这么一盘算,便想了个办法救了他,挟恩求剑,倒是顺利。”
“你曾杀他一次,按理说他对你恨之入骨,竟会愿意报恩送剑?”萧寒尽在晦暗的光线中望向余凉。
余凉心中微顿,意有所指地道:“自然少不得允诺他些金钱财宝的好处,想来日后,师兄还是出得起的。”
萧寒尽落下眉睫,突然不敢再看她。两人幼时相识,相伴长大,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各怀心思的姿态互相试探,互相猜忌。
两人之间顿生尴尬,无言的雨声中催动了困意,余凉生怕就这样睡过去会独留萧寒尽一人守夜,便找了个自己早想问出口的话题:
“那群姑娘到底是何来头?”
听她问起,萧寒尽也没有再沉湎于情绪之中,倒了两杯热茶,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细细详述。
连晚亭自围攻德城失败,便知要破断月楼,必须直捣黄龙攻其总舵,否则他们便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绝后患。然而断月总舵藏得隐蔽,又有迷阵遮掩,需要找到一个极会破阵的高手,方有可能寻出总舵的踪迹。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