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拜访果农商议价格,途中路经天桥,索青娘久闻说书人大名,诸如什么出口成章妙语连珠,才思敏捷超然物外,今日终于得见,岂料竟是个其貌不扬的干瘦老头。
索青娘慕名而来难免有些失望,侧过身对姬旦悄悄说道:“倒是和想象里边的不太一样。”
姬旦闻听此言哑然失笑。
索青娘口中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书人正是老马,上了年纪行动多有不便,外加目盲举手投足难免到处磕碰稍显狼狈。
姬旦正欲说些什么替老马辩解一二,却听那翘首以盼的人群当中传出一阵嘈杂:“兀那瞎眼老头,今天准备给大爷们说哪上一折剧目?”
此时正值老马随同几个戏班帮手布置早晨的说书单场,市集大大小小的商位,广开大门做生意,犹对这清晨之际一日之始注重非常。
这一大清早,就有人如此冒冒失失莽莽撞撞,口不择言猛戳肺管子,戏班子里边的四五个帮手都是那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这个年纪最容易热血上涌暴躁易怒,闻听此言心中已有不悦,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脑袋一转斜扫向人群,眼神隐有不善。
听众当中不乏那心明眼亮之辈,上下打量几眼这位语出不善之人,便知此事并不简单。
只见此人脸上疤痕数道横肉丛生,撸起的袖子恨不得挽到肩膀上边,露出自己那引以为傲粗壮的黑毛胳膊抱在胸前,面对众人鄙夷的眼神,非但没有半分羞愧,反倒是格外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老马大半生闯荡江湖颠沛流离,行事老辣圆滑,知是来者不善,为避免将事态扩大,先是低声呵斥几句那几个一点就着的生瓜蛋子,而后将自己的姿态放低,朝那疤脸汉子拱手抱拳说上一声抱歉:“咱这一行历来的规矩就是,上台之前不露白,下台之后不卖艺,这位爷您稍安勿躁,今天这折剧目我包您满意!”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未曾想却被人顺势抓住漏洞:“这话可是你说的!”
姬旦转过头看向身后说话之人,只见此人獐头鼠目,一张嘴露出满口烂牙,喉咙耸动几下啐出一口浓痰射向地面:“我听说你这瞎眼老头嘴上功夫甚是了得,一张口口灿莲花,劈里啪啦同倒豆,就是一口气讲上大半个时辰也绝不重复卡壳,吐字清晰声若洪钟,一口气从头讲到尾,中间更是连一口润喉的茶水都不曾沾牙。”
说到这里话音一转,终于露出真实目的,烂牙之人咕咏半天从牙缝当中挤出一线唾沫喷向周遭:“要是这时间少上一分一刻,又或者喝上一口茶水润喉,叫爷爷我听得心中有一分一毫的不满,我今天就掀了你这破摊子,将你赶出元州城!”
前两个要求倒是好说,有本事傍身老马自信只要加把劲顺利过关不是难题。
真正难的是最后一关,任凭你说的口干舌燥天花乱坠,烂牙人只需梗着脖子说上一声不喜欢不满意,你又能奈何?
几个生瓜蛋子年轻气盛,哪里受得这种欺辱?
当即一摔手中桌椅板凳,怒目圆瞪直视烂牙人:“要来听书,我们自是求之不得,若故意捣乱,须知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火气!”
姬旦见状心中了然,先前就曾风闻老马和戏班子的生意过于火爆招致同行眼热。
起初不以为意,老马与戏班子靠嘴皮子和硬功夫,挣几个勉强糊口维持开支的辛苦钱,何至于招惹同行嫉妒?
可今日得见,双方矛盾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再看老马,知晓今日之事只怕很难善了,心中暗道一声苦也,当即低声呵斥几句生瓜蛋子叫他们继续布置,而后将姿态愈发放低,正欲说上几句软话,免教事态进一步扩大。
岂料就在这时,人群之中又响起一道尖至极的咒骂声:“嘿,你他娘的,在我们元州人的地盘上,还能被你们这些讨饭来的外乡人给欺负了?”
闻言,姬旦心中厌恶之意更甚。
什么叫你的地盘?
元州是我的东西!
还容不得别人指指点点!
面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侮辱,几个生瓜蛋子再也受不了这等挑拨,当即冲上前来厉声质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欺负你了?”
殊不知此举正中下怀,那几个生瓜蛋子还没冲到面前,方才那个疤脸汉子已经顺势躺在地上,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来回翻滚,嘴里边响起杀猪般的嚎叫:“有没有天理啊!要造反啦!外乡人敢打本地人啦!”
这句颇有煽动性的话语一出,场面愈发混乱,不少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气血翻涌上头也加入这场乱战。
既然自己尽量控制过事态发展,却仍是阻止不了这场飞来横祸。
那索性就让事情闹的更大一些!
我处处退让示弱,莫不成,就真以为我好说话?
老马顺势拉住一位正往前冲锋的生瓜蛋子,在其耳边低语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