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心中暗想。
哪有考生一上来就指责皇帝的,万一触怒龙颜,那岂不是九族消消乐?
月流云却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分明是她曾经在闲暇时和他讨论时说过的。来自老祖宗的智慧,听起来就是耳熟。
月流云不卑不亢道:“若说陛下之不足,单从变革而言,陛下所思在于将人自旧礼教之束缚中解救而出,普及义务教育,倡导民主与科学,奠定新时代之学术风气,所尚在“革”……”
“然,破坏旧有之后,新体系尚未完备建立,唯有一腔热血之人,如小犊偾辕,呕心沥血。此时,若有心怀不轨之人动摇根基,则会使国祚难安。当应先平息内乱,外迎敌寇,又或是派人稳定朝政,不可让为非作歹之人乘虚而入……”
“……”
很多人不由自主为月流云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和她一起的考生,简直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不是,让你说你还真说啊。
原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眼看着皇帝并未动怒,考生们皆是松了一口气。
岂料,月流云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为陛下一之过失。”
众考生:“!!!”
不是,你这才说了第一点呐。
这特么也太勇了吧。
众人仿佛预料到了她的结局,猜想着她等会儿就会血溅当场,只盼皇帝不要迁怒于旁人。
月流云继续平静地叙述着,一直说道“此为陛下四之过失”,才终于停下。
“女流之辈,狂妄至极,竟然对陛下如此出言不敬,简直目无君上,大逆不道!”
吏部尚书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头,为人古板,眼下被她这番言论惊得不轻。
还没等月流云开口,沈约便站了出来,沉声道:
“月贡士并未对陛下出言不逊,尚书大人不妨平心而论,她方才所言可还有错?倘若人人都假言假语,不能面刺为官者之过,早晚会被陈词滥调所吞噬。”
苏绍然也出列,言简意赅地表明态度道:
“臣以为,太傅所言甚是。”
吏部尚书冷笑道:“此女不知有何魅力,竟能让太傅大人和大理寺卿同时出面。”
他这话,似是在暗戳戳地指这其中有着不正当的关系,造谣造得不露痕迹。
此时邱林出列,开口道:“……就策论而言,月贡士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十分优秀,引得老臣都颇为赞叹。吏部尚书大人所指无非是她的直言进谏。可这从古至今都是不可多得的优点。”
吏部尚书被噎住,顿时脸红脖子粗,刚要出言,却被邱林慢悠悠地打断了。
“欸,莫非,尚书大人又想说,老臣是被月贡士的魅力所吸引?可千万别,老臣都一大把年纪了,可听不得这样的话。”
吏部尚书:“……”
其他各部尚书都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心中为吏部尚书的冲动哀悼,想着,这人估计是傻。
表面上看来,除了他,人人都在为月流云说话,似乎是真的钦佩于她的策论和见解。
但其实并非如此,尤其是邱林这只老狐狸。
这些人揣测的是皇帝的旨意的想法。
皇帝要扶持寒门、打压世家、提高女子地位的想法还不够明显吗?
方才皇帝看似是在为难她,刚开始也的确让人怀疑,但越到后面才越明白,这实则是在给她机会,她的一番言论,懂行的人都能听出来是十分出色,十二分精彩的。
原本允许女子科考这一律法就备受争议,而眼下,皇帝则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人,这一选择并没有错。
这个节骨眼上,敢违逆圣意的人都是人才,很不幸,吏部尚书就没有看清这一点。
月流云心中暗暗道了一句省事,吵架都不用她本人来,直接有人代吵。
南宫明烛漫不经心地看着底下几人争吵,等终于吵完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那便到此为止吧,你先退下。”
月流云再次行了一礼:“臣遵旨。”
她退回到考生之中,保持着恭恭谨谨的姿势。
“第二名是谁?”南宫明烛道。
“贡士谭听鹤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夜幕低垂,已是深夜,皇宫中灯火通明。
出了皇宫之后,月流云只觉得腰酸背痛,哪哪都不舒服,正要和所有贡生们一起赶往接待他们的驿馆。
“月姑娘,且先等等!”
月流云回首,只见谭听鹤小跑到她的身边,脸上挂着笑容,与方才策论时一样,熠熠生辉。
“你要去驿馆吗?”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