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仲如约来到螺洲湾的时候,原本灯红酒绿的天国已然萧条一片,天色缓缓昏暗,苍龙匍匐在浅海滩闭目休息,挣脱了法术的禁锢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过,直到帝仲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身边,抬手轻抚过龙身上那道勾起无限回忆的伤痕之时,苍龙才一个激灵赫然苏醒,他迷惘的看着眼前这个以神力凝聚成型,温柔微笑的男人,一个名字如火苗般窜上心尖,让他剧烈的一颤颔首低吟:“大人,是您回来了……”
“好久不见了。”帝仲感慨的叹了口气,万年前的过往一幕幕在眼底流逝,让他怀念又让他感到一丝悲凉,“我已经听千夜和潇儿说过你的事情,这把囚龙锁来历古怪,似乎沾染了极其邪肆的力量,我若是擅自毁坏恐怕会误伤你,不过你放心,他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你解开枷锁,还你自由。”
“大人和他又是什么关系?”苍龙并未关心自己,而是第一时间露出了极为好奇的目光,靠着他小声说道,“我曾在他的身上感受过和您如出一辙的相同神力,但好像又和您身边那个小家伙更为相似,可惜他冷冰冰的不如您温柔,每次总是说不了两句话就走了,他让我留在鼎岛暂且维护小皇帝的统治,呵呵,上天界一贯不理会流岛的争权夺势,那位公子终究是比你们心软太多了。”
“那是他的优点。”帝仲微笑着,眼眸闪烁着复杂的光,随即补充,“也是他的软肋。”
苍龙歪着头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低低询问:“他是……吞噬了您的古代种后裔吗?那个小家伙,为何背叛您?”
“他没有背叛我。”帝仲毫不犹豫的纠正苍龙的话,即使被吞噬的痛是他此生最为不堪回首的一段经历,但提起那个小家伙,他的心里还是忍不禁漾起一波波如水般的温润,“我所做的一切是自愿的。”
“他死了吗?”苍龙的眼中掠过一丝哀伤,“既是古代种,他应该拥有和上天界一样无穷无尽的生命,为什么会死?”
“嗯。”帝仲平静的回答,仿佛只是在谈论别人的过去,“他死了,但他留下了自己的血脉,所以千夜那孩子确实和我有些特殊的关系,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苍龙一时语塞,满眼都是当年那只凶兽冲自己龇牙咧嘴的模样,帝仲轻抿着唇,不想继续这个让自己心头绞痛的话题,转而说道:“你该感谢千夜,是他杀了那条蛊惑龙神自尽试图取而代之的魔,这才让冰封的原海迎来新生。”
“我也会感谢您。”苍龙毫不犹豫的接话,一时间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倾泻涌现,“那位姑娘和我说过葬龙渊恶战的始末,您和那位公子,都是蛟龙族没齿难忘的救世主。”
帝仲摆摆手,将古尘轻靠在他的身上:“呵呵……救世主就不必了,我们杀了你们很多族人,而且时至今日,那孩子内心深处对蛟龙族依然恨之入骨。”
苍龙凝眸望着这个看起来风轻云淡的人,忽然低道:“是我的族人鬼迷心窍犯下弥天大错侵略万千流岛在前,否则龙神大人也不会允许你们屠杀他的子民,公子曾与我一战,我当然能感觉到他的情绪里带着强烈的杀意,但是大人您……您是否也对蛟龙族心怀芥蒂?”
“我吗?”帝仲的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的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坦白说蛟龙族和他并无恩怨,但真的有一种憎恨莫名而生,让他不悦。
苍龙认真观察着他神色里极为微妙的变化,仿佛明白了什么语重心长的道:“大人似乎会受到那位公子的影响?是因为古代种血脉的作用吗?”
帝仲叹了口气,嘴角泛起一丝难懂弧线,忽然间浅笑了起来:“倒也不完全是被古代种的血脉影响。”
“上天界有消磨记忆的法术,大人若是不想被公子影响,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苍龙若有所思的接话,不知为何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好奇的追问,“莫非是为了那位姑娘……”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对方一直温和的目光变得锋芒雪亮起来,苍龙立刻将所有的话全部咽回腹中,反倒是他心虚的挪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帝仲。
海潮没过螺洲湾的沙滩,浪花轻轻拍在光线暗淡的海平面上,泛起层层的水纹一圈圈的扩散,也搅得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一次掀起涟漪,原来情绪的起伏真的只在不经意之间,无法掩饰更无法压制。
不知多了多久,帝仲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主动问道:“你可知道那个解朝秀到底什么来头?”
苍龙略一思忖,回忆道:“大人,那个人和苍天部几代统领都认识,据说已经有三千多岁了,而且他有好几副模样好几个身份,可以自由穿行万千流岛,所以行迹飘忽,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帝仲不由深思:“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依赖别物就能自由穿行流岛的种族只有无根之人,他也确实曾在几十年前去飞垣找过开国皇后阿莹,但无根之人活不了这么久,难道真的如千夜所猜测的那样,和朝生暮死的诅咒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