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风静,林寂湖谧。一束流星划破天际,照得半边夜空通明,最后坠落在南岭山脉群的月湖中。
涛声震天寰,骇浪摧林木。湖边古树参天,黑暗中无数妖物被惊动,猛地睁开眸子。霎那间,黑暗中尽是泛着幽光的竖眼,纷纷看向月湖中央。
许久,波纹渐平,湖面倒映一轮峨眉残月。湖边树木被冲洗了半数,湖中央,一个淡蓝色结界包裹着的身影缓缓升起。结界中,男子华裳破裂,浑身是血,怀抱婴孩,悬空在湖面,朝着南岭主山脉落尘峰就是一跪。
“御月一脉江南衷,恳请妖王庇护幼子!”
江南衷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南岭夜空。
“堂堂御月一脉,当世剑冠,居然以这副狼狈之样跪求于孤王。江南衷,你武冠群国的心气儿呢?”
落尘峰之上,身未现而声先至。一个厚重而庄严的声音,如同帝王宣召。黑暗中无数妖物发出阵阵嘶吼,以壮王势。
“我族遭暗界覆灭,九灯录被夺,里面记载着幼子的名字……恳求妖王庇护幼子,这是我族最后的血脉!”
江南衷话音刚落,自落尘峰之顶倾覆而出一股巨大的妖气。转瞬之间,妖气便汇聚于月湖湖畔一座亭台楼阁。
只见月湖波光涌动,妖气聚集之处,赫然显现了一个白发白袍的老者。
妖王白玄子于古楼傲然而立,双眸闪烁幽光,轻抚美长髯,超凡脱俗。妖王向江南衷发问:“连《九灯录》天下第一珍本都被掠走。怀中幼子登名九灯录,又是你什么人?”
“膝下次子,江牧笛,御月一脉第十五代焚。”
白玄子古井不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而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此稚小便冠以焚之名?你最清楚焚之名意味着什么,善终者极少……”
江南衷擦去嘴角的血迹,满怀愧疚地看着怀中熟睡的男婴,不甘地说道:“暗界接触了上个时代,而我族内阁中有人与暗界勾结……让幼子继承焚之名,是族中不得已的决定,这是唯一的希望。”
“江南衷,以一雏子担负一族气运,你可想好?”
江南衷沉默不语,乱发垂肩,血眼含泪,切齿攥拳,只是再次磕头跪拜妖王。
白玄子缄默,知晓江南衷心意已决,眉头紧锁道:“暗界势力猖獗,孤亦有不可推卸之责任。既然如此,孤自然会护此子周全。”
“妖王大恩,南衷日后必以死相报!”江南衷三拜妖王,虽是湖面,却硬是将额头磕出了血迹。
江南衷起身,将一块刻写生辰八字的黑石吊坠挂在婴孩脖颈,襁褓孩童初醒,朦胧中看到浑身是血的父亲,竟不知怕,嘤嘤嬉笑起来。江南衷眼含热泪地端详着雏子,孩子小手触摸着江南衷憔悴的脸庞,笑得格外天真烂漫。
江南衷轻吻儿子的脸颊,已是泪流满面。随后他登上月湖古楼,将襁褓中的婴孩交于妖王。
“世事昏暗,你将何去何从?”妖王问道。
“寻一块僻静地修炼,然后报仇……”说罢,江南衷拖着重伤之躯,以一种决然苍凉的姿态,向南岭山脉外走去。
落寞,凄凉,决绝。残月虽明,寒夜的风却刮得人刺骨的疼。
御月江南衷,不可一世的天纵英才。当年独闯紫渊王朝,宁死不肯低眉折腰,手持一柄月流苏,怒杀苍穹剑榜十六子,掀翻六州剑客。而后更是在丹穴群岛千羽盛宴,一人一剑击垮苏慕世家家主,武冠天下!留下当世剑冠的盛名。今夜却不惜颜面,临湖三跪,到底是什么将他逼到如此绝境?
江氏牧笛孩儿,你是否能撑得起焚之名,对得起你父亲这三跪呢……
白玄子喃喃自语,而后神色严肃道:“夜微明。”
黑暗中,走出一个身段修长的女子。一袭黑袍,一双丹凤眼桃花眸,一把玄铁随影刀,不似人间俗物。她单膝跪地,俯首倾听妖王下令。
“暗中护送江南衷走出南岭山脉。夜丰河一带,凡敢动江南衷之人,杀无赦。”妖王下令,覆水不收。
“谨遵妖王法旨。”说罢,夜微明起身下退,握紧腰间玄铁随影刀,消失于黑暗中。
“一丈翎,去调查清楚此次灭族惨案所涉及的势力。重点查清御月一脉有没有幸存者。”
白玄子话音刚落,一只偌大的巨翎怪鸟盘旋在残月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便振翅飞远。
婴孩用小手拨弄着妖王的长髯,笑得没心没肺,笑得让人羡慕。
妖王轻轻挥动长袖,转瞬便与怀中婴孩消失在了月湖古楼上。森林黑暗处,无数妖物渐渐隐匿了目光,南岭山脉群重归月夜的宁静。
许久,湖中浮现三条不知名的墨蓝大鱼,它们齐齐跃出湖面,鱼尾拍起几丈高的浪花,朝北低吟,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十五年的时光便悄然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