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记得那是一场大火,树木被烧得只剩下扭曲的黑色枝条,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他倒在地上。热浪模糊了视线,连带着肢体发出痛苦的哀嚎。
好热……好热……
意识像是坠入深海,冰冷的海水包裹了自己,寒冷渗入骨髓。他艰难地张嘴,背部痛苦地拱起,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落在了脸上。铁锈般的腥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他想睁开眼,却意识到眼眶里空空如也。
记忆在不断的闪回。
雍容华贵的晚宴音乐,酒杯互碰的清脆声响,惊叫,哀嚎,不知从哪燃起的火……瘫倒在血泊中的父王,弟弟在优雅地起舞,射碎玻璃的利箭。
是雨。
伴随着龙吼般的雷鸣,大雨从天而降。为这起人间惨剧画上了休止符。
“他活不了多久了,不用管他。走吧,去见证新王的诞生。”男人站在旁边,声音低沉。
脚步声逐渐远去。
他头一歪,死了。
……
“叮!当……”
敦实有力的肌肉线条紧绷,汗水沿着额头流下。铁锤落下,火星迸发。阳光照在那张有些黝黑的面孔上,露出漂亮的黑色眼睛和微微凸起的喉结。
威廉停下手上的动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仍在耳边回荡,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火焰侵蚀的痛苦历历在目。
他带着破碎的记忆重生了,活了十八年。此时,距那场火灾已经三十年过去了,每每回想起来,胸口依旧恨得发痛。
他是如此信任他的弟弟……直到胸口被剑贯穿时,威廉依然难以置信。
弟弟,是什么把你变成了这般模样?是新王才能登上的王座,还是令世人觊觎的王国财富?
“噢,我亲爱的哥哥啊……”弟弟的眼神里满是疯狂,血污黏在头发上,如同王冠。兄弟二人互相紧紧扼住对方的脖子,血管暴起,面红耳赤,如同两头搏杀的野兽。
弟弟癫狂地大笑,用力推开怀中的至亲血肉。
接着,是高楼上的坠落,以及砸在地面上时沉重的响声。
扑咚。
昏黄的光照进铁匠铺,罐里的水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威廉不再回想那地狱般的场景。
他在这里打了八年的铁,手上早已磨出厚厚的茧子。高强度的打铁使得他拥有了一身健硕的肌肉,以及稳重的心态。
威廉所在的莱恩城是受索诺王城影响最小的城市,遥离中心城市,反倒是和周边邻国有商贸往来。铁匠铺的生意大多是农民来光顾,偶尔会有领主的订单,小小的赚一笔。平时售出的武器类铁器都有条文规定,每次打造和售出需要报备。
父亲去世以后,他继承了这家铁匠铺,能够满足日常的吃穿。隔壁的老伯偶尔会来帮忙,拿些临时报酬。
天开始暗下来了,街道逐渐被玫瑰般的色彩占领,建筑物投下越来越长的阴影。
威廉点了油灯,探出半个身子,挂在门口的匾牌旁。
“老伯,我先去运货了。”
“今天这么早啊。”身后的老伯应声道,吸了一口烟杆,吐出白色的烟。
“嗯。”
交接完货物后,威廉去了一趟教堂。
他坐在长椅上,望着石雕。
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修女们点上了蜡烛照明。白色的烛台像是静止的侏儒,上面的烛火偶尔会摇曳几下。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失去了白天的宏伟,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传说,虔诚的信徒会看见伯斯女神的雕像在夜晚流泪。
威廉闭上眼,似是在沉思。
那些痛苦的哀嚎声似乎仍在回响。
十八年了,他的仇恨从未熄灭。他来教堂祈祷的唯一理由,不过是怀念在那场火灾中逝去的故人罢了。
“你来了。”
清冷的女声响起,他睁开眼。
特蕾莎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灯笼。黑白相间的修女袍显得有些宽大,但依然遮盖不住姣好的身材。白色头饰下露出了几缕金丝,白皙的脸蛋上生了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
“我们见过么?”
“我在教堂经常看见你,所以,你不认得我。”少女一字一顿地说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而且,你也不信仰祂吧。”她又问道,声音伶俐的像是只百灵鸟。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威廉没有否认。
“我见过很多信徒和死到临头才来祷告的人……但你不太一样。”她眼里透着好奇和几分懵懂,“我叫特蕾莎。”
“我是威廉。”威廉说道,“你是来这儿巡视的吗?”
“是的,快到关门的时间了。”特蕾莎提起灯,示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