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地心的队伍行走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他们中一些人举着微弱的火把，更多人早已习惯徒手在黑暗中摸索。

    岩石时而干燥锋利，时而潮湿，散发着阵阵恶臭，也许是涂满了洞穴生物的粪便。

    人们摩肩接踵，好似一条蜿蜒的蜈蚣，于万山之下，穿行于地下世界的洞穴网络中。他们已经像这样沉默行军了数月之久。

    在地下世界里，偶尔也会有机会见到天光。那时会出现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束照亮地下空洞里晦涩的尘埃，丁达尔效应产生的光柱犹如雅阁的天梯。

    对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行者们却只是匆匆一撇，随后便继续埋头赶路。每个人仓促躲闪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有两三人却欣喜如狂，从人群中挤出，手脚并用爬行到阳光下。

    “太阳！是太阳！不对，这味道，是月亮，是月亮啊！”

    昆虫般蠕动的人群无视狂乱的少数，继续向着更深更远的地下走去。无论那些人怎么大声喊叫，其他人都视而不见。

    人们知道，太阳与月亮都早已坠落。

    更何况这是几千米深的地下，就算有纵贯山体直达此处的地缝，什么样的光才能穿透如此深的厚度？

    没有人敢去细想。他们唯一知道的是，那些被光蛊惑的人，都在掉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他们的衣服会继续向地底前进。

    队伍里的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了这样的风气。他们会悄悄脱离队伍，去到那些曾出现阳光的地方，被光蛊惑的人已经不见，只剩随身的衣物还杂乱摆在原处。

    孩子们拿走那些物件，相互分享。

    许多父母时常发现自己的孩子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后，又发现他们身上套着死人的衣服重新出现。

    就这样，孩子们身上的衣物越来越多，慢慢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个臃肿的球。

    有一天，人们在前进的路上发现了一条地下河。河水清澈见底，水中隐约有盲眼的小鱼儿在游动。大人们似乎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艰难跋涉了上百天，身上早就臭不可闻，他们的孩子一路上也已经堆积了浑身泥垢。

    大人们把孩子带到河边，要为他们擦洗身体，这样就不得不一件件剥开他们的衣服。

    人们像剥洋葱一样，把孩子们身上的布料扯下来扔在河边，一件一件，越是脱下内层的衣物，大人们越是觉得有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河边的衣服越来越多，有人突然想到，一路上，有人死去，有人失踪，死去的人遗物或是被家人继承，或是被其他人瓜分，而那些失踪的人，他们的衣服都被孩子们套在身上。那么，这只队伍里，总量不变的，岂不只是我们身上的衣服？真正在向着地底迁徙的，到底是什么？

    他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寒噤，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的却是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人们终于剥下了“孩子们”厚重的伪装，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藏在亡者衣物下的，已经是一群浑身漆黑，满口尖牙的丑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