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观展在台下,今时已是展中人。驻足欣赏的师生们络绎不绝,好评如潮,青青的画作还高票入选了优秀毕业作品。
紧接着,青青又因支教的经历,校办为她额外加学分,因此,她当之无愧地被评为年度的优秀毕业生荣誉。
虽不是出自寒门学子,但这一切犹如苦尽甘来,让她四年学业收获了超级大满贯,也令青青兴奋了好些天。
这小半学期,除了忙毕业设计,剩下的事情,可能就是作别了。
要说作别,牵扯到的事情真不少,各类聚餐、留念,那都是形式上的。最主要的作别,还属自我心理上的割舍。与大学光阴,与学生时代,与青春岁月,与一切旧时光,甚至与所有不切实际的梦想,一一作别。那是伴随着伤感的、残酷的、隐忍的、阵痛的,是每个人的成长中,要跨越的一道沟堑,并成为一座标志,一种无形的成人礼。
离毕业日子越来越近,这些复杂的情绪,就格外明显。同学们有时聚一起笑,有时喝多了哭。有时,过往回忆成为笑谈;有时憧憬未来成了主题。
学校里,感觉要做的事情一件件在变少,时间却显得珍贵而紧迫。有些同学提前去单位报到了,宿舍剩下的常客越来越少。
拍毕业照那天,班里人员都不曾凑齐。身在外地的同学打来电话,要求把自己的头像p上去,凑个大团圆的假象。这对他们专业学生来说,是动动鼠标就容易办到的事,但没人响应,最后成了大大的遗憾。
成片洗出来时,人手一张,果然少了几张面孔。队伍将散,人心先离,只让人唏嘘伤感一场。
天涯海角,一旦散落,哪里去找。说好的日后再相见,或许很快,或许很久,有些人甚至一生都不会再见。相逢,只是当时的情真意切,美好期许罢了。他日未来,熟难预料。
青青记得有外地同学离开的时候,几位关系要好的同学赶去站台依依相送。车厢移动那刻,大家隔着车窗瞬间泪崩,场面犹如生死别离。的确,谁也不知道哪一次的分别,会是最后一次。若是知道了,定会不一样地面对。是个多情的人,心伤的眼泪,自然就掉下来。
出站时,正风大雨急,雨水冲刷了所有人的悲伤,大风带走了万千离愁,滚过热烫的情绪,犹如协奏完一曲壮烈的毕业之歌。曲终人散,在这流火苒苒七月。
青青拖到最后一天,送走了所有同学,她才一个人回到空落落的宿舍收拾东西。她撕下透明胶带黏贴在枕边墙上的那张四年前与母亲的合影。注视着照片里的自己,忽然,一股热泪涌出眼缘,滚珠连串般滑落。四年时光,真是一眨眼的功夫。青青凝视着照片,与入校前的自己默然对视。豁然间,令她意识到,时间留痕,她的样貌明显有所变化了。
一回想,经历的许多事情,好的坏的,甜蜜的悲伤的,都成了过往云烟,追悔莫及,她不由悲从中来。
收好照片,青青环视了一周,走到门口,又回望了一眼空空的架子床,她对着屋里的空气说了声:别了,我的大学。
锁上门,她心痛,微微有些颤栗,迈着恋恋不舍的步伐,离开了宿舍。
余生在楼下等着,将青青剩余的物品,用电动车通通转移了学校对面的住处。最后一趟,他只是载着青青,再次穿过了熟悉的校园,她仿佛回想起了入校时的许多情景。
对于这次搬家,青青总感觉充满了特殊的仪式感。从马路北边,搬到南边,前后只不过一个转身的动作,换了方向和位置。一条马路,隔出了两个世界,划出了两个时代。
母校还在原来的地方,青青每天出门坐地铁时,抬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偶尔,她也能进去走走,校园一草一木,一楼一舍,都熟悉未变。但她也没敢轻易步入。毕竟,那些和她有关的人大都走了,学校也空旷了,物是人非,不是她这般年纪所要经受的感伤哀愁。
还有更窘迫的遭遇,比如有新生问她一句:同学,你哪个专业的?她可能惯性地脱口而出:艺设的。可当她答完时,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属于这里了,根本经不住人家的继续追问。之前的作别,也已结束,留恋,更像一种无处安放的乡愁。
还不错,青青算留下来了,留在这座城市继续工作,生活。她也不孤单,有余生陪着,与母校为邻,左右逢源,轻车熟路。
犹如一场春梦醒来,青青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在大马路这边,她该专心上班了,该在现实中,在社会职场重新谋求自己的位置以及身份认同。
她就业的单位在珠江路上,这里是本地有名的电子一条街。余生说他刚来南京时,和同学上这儿来装配电脑,遇到路边许多站街卖碟片的小贩,见了他们小年轻,就殷勤地凑上来兜售片子。不搭理还好,只要接话,准被拉着到巷子里的居民楼去做黄片交易了。
青青逼问他有没有买,余生模棱两可地笑呵呵,说自己零花钱太少,想买没下得了手,只好回宿舍蹭别人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