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的气场从来低沉,这样的低沉直让人觉得触在心口的冷寒,寒到渗着点点逼仄。云婵抿了抿唇,桃花眸子微微垂敛、复抬起:“奴婢奴婢想去探望十三爷。”她的声音有些嗫嚅,但还是言完。她明白,若论有微茫希望,唯一的寄托便只能在四阿哥这里了。
轻雪尤盛,一瓣一瓣渐趋起了鹅毛般的势头。
因为四爷没有直面着云婵,所留给她的只是这样一个孤绝清冷的舒展背影,故而看不真切他凝重面目上一闪而过的一缕恍惚。沉默经久,四阿哥抬了轻靴,不发一言的兀自走在了布着寒意的前方。
云婵一时辨不过许多意味,只是随着那抹下意识的唆使,默默然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那一天,漫空里微微扬着碎雪,把整个世界都层叠着剪出了一道道青灰暗影。错错综综里,愈显四爷那个暗沉漠漠的身影挺拔修长、仪态孤绝。他褐色的狐裘长毛在夹着细雪碎沫的天风中飘飞撩拨,辅配着那样稳睿的步履,轻而易举间便带起了一怀天渊意态。隽永的深味存在其间。
一派莽莽苍苍里,他带她悠悠然漫步在老北京街头,带她吃炒肝和焦圈,吃淋着蒜汁、炭火微煎的外焦里嫩的灌肠。看她总也夹不起来那长长的一窝丝,她蹙眉微恼却不得不抑制不发的傻傻模样终是把他讴笑。
他并没有多说任何话,一来二去只是几个极简单的引领和招呼,也没有提及哪怕半句关于十三爷的事。
他仿佛是太寂寞,仿佛瞬息苍老,仿佛只是需要一个可以理解他、明白他、懂着他的人在身边陪着伴着。他仿佛是把云婵当做那个寄托了,仿佛是要驱散深冬严寒里陡然带起的那些阴霾。
云婵明白,他是在自欺欺人,是在借机排遣亦或躲避心底里的那些深浓积压着的难过、和铺天盖地的巨大悲伤,他需要缓一口气。
而自己不会是他真正的寄托,可是她愿意做他一时的寄托;她能读懂他的难过、他的抑郁、他的悲伤、他的疼痛多一个人分担一缕微薄,总比埋在心底、只有自己忍受折磨要来的好一些吧!
人非草木,到底还是会疼痛、会受伤、会有各自那一道天曾塌下来的地方、会有不能承受之重的因为人,是有感情的。
云婵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做莫可奈何。
云婵抖落了浅豆衬褂上盛落着的斑斑雪沫,又跺脚把小鞋上的碎沫也一并震落干净,方才进了蘅苑后堂里自己的那间小小狭室。
大地表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微白,冷清天光斜斜打下来,便被折了好几个回旋波光,映照的目之所及处的景致愈发显眼耀目。
就着这缕明晃晃的光泽,云婵挪步到墙根处,颇为娴熟的搬开那活动的半块儿砖头,探指取出里边的那个包裹。
一层层在指间打开,四年多光景了,东西倒是一件都没有少。云婵舒了口气,暗叹自己把这家底儿藏的果然隐秘。面眸微扫,十四当初所赠的那把金瓜子尤是耀目;金灿灿的光韵直把其余一些本就不甚值钱的物什,硬给衬的更显粗鄙不堪。
云婵不由凑近抚摸,将那金瓜子攥在手里半晌,一股异样的感觉浮在心头回旋荡漾,一时半会子又诚然梳理不清明。她抿唇笑笑,又将金瓜子放置回去,重新包好,再将包裹轻车熟路的放回了原处墙壁里。
做好一切后,她拍了拍手抖掉碎土,一起身间不想碰落了其旁桌上那盏缺角的烛台。
伴随一阵响声清脆,那本就残缺的烛台顷刻碎成了大几瓣,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算是彻底报废。
云婵立在一边皱了皱眉头,念起晚上还要靠这唯一的一盏烛台燃了烛火照明呢!如今失手打碎,这可如何是好?一两日还可,难不成经年累月一到入夜便得两眼摸黑、凑合着过?
她摇了摇头,双手叉着腰思索,总得想个办法补一盏来。
复而看看天色,寻思这个时候掌柜的应该在房里歇息,便出了门去往着掌柜的那里走,打算腆着脸去跟他要一盏来,也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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