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微曲身,对着眼前冷目横眉的四爷摆出了一个低眉垂目的谦谦姿态。迫于雍王爷这副天然逼仄的气场压迫,他怎么都觉害怕的紧;如此,便就这么小声徐徐的将那一通诊断结果皆数回禀的详尽。
一道温薄春风涣散了浮光韵致,延展在胤禛漠漠的眉目之间,他整个人看上去便显得肃穆且威严天成。眼下太医回禀而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被四爷认认真真的记在了心里。半晌过后,他抬手唤了小厮引着太医出去。
不过片刻,那太医得允告退。寂寂无声的正堂里便只剩下胤禛与胤祥两个人。
这对兄弟彼此之间早已太过了解,心知道四哥要说什么,十三只把目光侧转向了一旁,却没言语。
但该说的话,四爷还是说了:“你怎么这么不要命!”他冷冷的神情忽而晃了一道至为浓烈的复杂情态,有震怒、有告诫、也有心疼一时之间,反倒不知究竟是什么情态了,“十三弟,别用自己做筹码来逼人心疼!”暗暗跟着自己较了一番劲,四爷负手一叹,那些十分真切的动容便沉淀在了眼角眉梢、顺着延展在字里行间。
晨曦时胤祥一人往林间策马,原本只是为了散散那心,却不想膝盖突然一痛、整个人便跌摔下了马背,小腿处一根筋骨生生的脱了臼。
十三阿哥素来精于骑射、疾驰如飞,马上功夫极好;若非两年圈禁生涯至使他心理、生理都受了极其剧烈的耗损,他也万万不至于此。偏生他这个人又素性如斯的,不知是在倔倔的逞着什么强,竟是不与任何人道出他的不适,只就那么自己一人咬牙暗自强忍着,然后拖着受伤的病腿入宫去向皇父请安。却不想,他到底还是自取其辱,吃了皇父的闭门羹、得了皇父一通愈发凛冽昭然的嫌厌与叱责。
十三的心,伤的里外通透;四爷的心,疼的千疮百孔
你可以说四阿哥是全天下最冷酷、最淡漠的人,但你却不可以否认他对自己这位十三弟的感情。他对十三弟,真的是极好的。
面着四哥如此,十三只是皱眉苦笑,意味深长的绵绵话语听在耳里亦是这般清苦的调子:“皇父还是不肯原谅我,他还是那么恨我。叱我不忠不孝”
“原谅?”四阿哥鼻息微哼,颇有些讥诮嘲讽意味的斜勾嘴角笑了一下,旋而取了案上的暖枕覆盖在十三才被太医瞧过的双膝上,“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他的语气很沉,故而听来总觉是冷冷的。
显然,四爷此番被十三看来、听来,心底下难免要紧张了。毕竟两年前十三被圈禁,追其原委还是因为以身替了四哥的罪。这么想着念着,整个人便没禁住的着了急:“四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明白我说的是哪个意思?”被胤禛打断,“十三弟。”胤禛略微平复了一下语气,颔首沉目看着眼前的弟弟,整个人忽然变得濡染了一层斑驳深邃,“我们没有错,谁都没有错。”这句话似在说给十三,又似在说给自己。边言语着,拳心不知不觉已然跟着层层收了紧。氤氲而出的力道似乎能攥出血痕来。
四哥心下的苦,十三是懂的。
就着筛筛的染了一圈淡金碎波的光影韵致,胤祥抬起了头:“我只是感慨世事翻云覆雨,不过才几年而已呢,过去的时光便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他侧目一笑,握了一把膝盖上面那层暖枕边角,流苏的穗子晃在指间痒痒的,“曾经的人,也不会再了。”他叹的幽幽长长。
“那便不回去。”胤禛再一次打断了胤祥的话,但这一次,语气明显缓和许多,“人总是要向前奔走的。若越活越倒,那世上一切岂不乱套?”四爷笑笑,心下里暗叹着十三到底还不似他这般的心境啊,“有四哥照顾你便够了。”他将那有些下滑的暖枕往上扶了一扶,重新在弟弟膝盖上面覆盖好。
算是稀薄的温情么?却诚然是极其温暖的。是啊,在这人世间唯一可以毫无条件的信任与包容的,也仅仅只有他们二人彼此而已。够了,也足了吧!
若一个人死去,这世上不过是多了一座坟茔那样简单;但若对相依为命、彼此唯一的人来说,是整个世界都会被大片大片的坟冢掩埋胤禛心下莫名一慌,他突然有些后怕,怕倘使没有了十三弟那他一个人又会怎样活着?他甚至难以想象在这整整两年的绵绵光景里,他是怎么过来的。
许是近来心底下搁着的事儿太多了吧!纷纷乱乱,想的自然也就多了。追究起来这通乱绪的缘由起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云婵那个女人太乱了,他隐隐觉得一阵脑仁儿发疼。
诚然,四哥的异样十三不会感觉不到:“四哥,四哥。”胤祥抬头唤他,“你怎么了?”他皱眉凝目,“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虽是问句,但基本是可以笃定的。因为他太了解胤禛,太了解自己的四哥。
云婵一事说来其实并不算大。因为对于一位堂堂的皇子阿哥来讲,睡一个女人便如吃一顿饭那样简单,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情;可也毕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故胤禛并不打算跟胤祥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