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疏风贯穿了一殿微凉,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这一瞬变得破碎支离。八阿哥便这样稳稳行前,绣着金丝蟒龙的皂靴点地极轻,每迈一步便仿佛踏在莲花上,但面上的表情却绷的紧紧、极凝重且深沉又隐痛的哀怅样子。
明澈的浮光在他开阔的肩膀周围笼着一层金色光环,在他身畔偏后处,一左一右跟着九阿哥与十阿哥,表情也是阴霾和不忿。
宏宏金殿在这三人走进来的一瞬间,任何声息顷刻便冻滞不闻。诸臣文武皆屏息凝神,不吐一字。中央高高架起的金灿龙椅上,端身威坐的四阿哥不,现在应该改口称一声雍正皇帝了;胤禛抬头,火一样威严凛冽的目光向着那三个一身素服的弟弟们压过去,只是须臾,鼻息沉沉一哼:“怎么,见了朕,连行礼都忘了!”
一个“朕”字有意咬的极重极重,不是问句,分明训斥;与此同时,那些沉淀在每一寸骨血里的帝王威严便尽数流露无遗。他略扬首,目光满是不屑、又似乎还有一些弥深的莫测;他居高临下,展袖稳稳又闲适的抚着龙椅金棱,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一个强者的姿态
心下薄薄一个自嘲,八爷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依旧持着方才进殿时的那种目光,稳稳立着身子定凝着龙座之上的所谓“皇者”。
“敢问四哥,皇父他是怎么去的!”九爷沉着语气咬牙狠狠,冰冷森森的字眼似乎浸过了寒冬腊月里最坚硬的冰雪,“从十一月十日起、至十一月十三日止,皇父那里除了你四阿哥一人进出五次外,竟没有任何一位皇子大臣甚至后宫嫔妃见过皇父的面!”他抬臂拂袖,一把直冲着悠悠然把玩着念珠的四爷指了过去,语气劲劲然高扬起,“后来皇父突然猝死,是与你素日亲厚的隆科多传的消息!也是隆科多颁布的那道所谓遗诏!自畅春园往紫禁城宫内移灵时,又只有你四阿哥一人为皇父更衣、梳洗,乃至移灵的路上仍旧没有任何一位皇子大臣、后宫诸妃得在。”他阴霾的双目噙过一丝丝狠厉,忿忿哼了一声,牙关咬得愈发瑟瑟冷冷,“种种事实表明,早从十一月十日一直到皇父驾崩,皇父乃至皇父的寝宫内外早已被你完全隔离与控制!”
“放肆!”沉默经久的胤禛兀地击掌于案,陡旋而起的脆响在这气氛异常迥异的大殿里分外惊人。
“你怕了?”九爷却没有被这龙威昭著吓退半分,轻笑一声,反倒迎上了胤禛射在自己身上的那两道利剑般、恨不得把人活活撕碎的目光。
就这时,八爷转目低声喝止了九弟一声;老九方止住,又是一声讥诮不屑的轻哼,侧转向一旁去。
见九弟止住,八阿哥适才缓缓然抬目,对向金殿龙椅处的目光是那般不慌不忙。他曲身微微,行了一个素日兄弟见面时的家常礼仪,继而唇边扯过一道温润笑意,连同这出口的语气也都是极温暖柔和的,似乎那些不过是寻常谈心:“四哥,皇父大去,咱们兄弟心里谁都不好过,言语之间不免冲撞,请四哥见谅。”他复又把身子往前伏了一伏,让人不由便有了一种冰消雪化的柔软感动,恨不得做出最恭谦的客套、拿出最原始纯粹的真诚来开诚布公的迎接他、顶礼他。
这个人,该有多可怕
八爷定了一下,开口接言,唇边那道浅然笑意流转不变,“请四哥拿出皇父的遗诏来,让我们兄弟几个看看、也让诸文武朝臣看看。”于此抬手,对着殿内文武环指一圈,沉默的人群里便在这个顷刻有了交头接耳的细微附和。八爷没有理会,负手于后继续接言,“这样一来,人心便可就此服帖、四哥也能名正言顺了。”无论从神情还是口吻或是措辞,你根本寻不到八爷身上的一丝不妥帖处,似乎他的本意当真便是求一个顺理成章那般简单。
顺理成章,可不就是顺理成章?可不就该如此!
八阿哥颔首,往后略微退了一小步,做的恭谦卓尔;唇边那缕浮着的笑在流转的天光之下竟带出点滴邪魅、脱似一只锦绣俊美的猎豹,又优雅的如了一只抿毛tian抓的晒太阳的黑猫。
“可不是?”十阿哥见八哥言完,得了老九的眼色后便出列一步,慢着声息、眉梢张扬起,“四哥,你拿出皇父的遗诏来让我们大家看看,我们立刻俯首称臣一心保您绝无二心!”语尽侧身挥袖,“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满殿朝臣窃窃私语之音更重,虽迫于天颜威慑不敢高声,但相呼相应之态也是难绝。
胤禛沉着一张冷锐无双的面目睥睨一切,他还没有着那至尊无上的大金色龙袍,但只一张龙椅稳稳坐着、那天家气派就已经极浓重了:“那是口谕。”他眉心压低,平心静气的没有半点挪移余地。他不乱,真的不乱,更真的不慌不急;事态发展至斯,一切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皇父的口谕?兄弟几个除了你老四以外谁听见了!”九爷转目狠狠接过话锋,于此突然想到些什么,又补充,“还除了跟你**的老十三!”
“我听见了!皇父说他传位给四哥!”
辽阔的一嗓子来的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