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万里雪飘，银装素裹、山舞银蛇

    公输羊衣着褴褛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行尸走肉一般往峦翠山深处行去，形容枯槁、不知饥寒。

    冻得青紫的脸血迹斑斑、看上去双目无神、精神萎靡，整个人散发着行将就木的腐败气味，仿佛下一秒就会栽进雪坑里死掉。只是刀刻斧凿般枯槁的面容上痛苦、迷茫、悔恨的表情变幻莫测，原本锋利如剑的眉一直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不曾舒展一刻。

    只有公输羊知道自己此刻正处在尸横遍野、流血飘橹的森罗血狱之中。目之所及皆是一张张熟识的脸孔，死灰一般面目狰狞，凸着血丝满布的眼球死死盯着自己，疯狂叫嚣着“不得好死”的蚀骨诅咒。纵使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杀伐之气傍身的公输羊也未曾像此刻一样心惊胆寒。

    这些化作地狱恶鬼的面孔，皆是昔日公输羊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同生共死的兄弟。可自三年前从檀渊披霞关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侥幸死里逃生，他们便出现在公输羊的脑海里，盘根错节、鬼哭狼嚎、怨气冲天。恶鬼们时时刻刻都在挥舞着残缺染血的骨爪，疯狂撕扯着深陷其中的公输羊，啖其肉、饮其血、挫骨扬灰，周而复始。

    返归故里的途中，稍有分神公输羊便会深陷此境，难以自拔。进食的时候、问路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无时无刻、无孔不入。日积月累，公输羊总觉得自己的脑子下一刻就会爆炸，或者被他自己忍不住捏爆。

    饱受精神折磨的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何昔日里可以互相交付生命的兄弟们死后会对他有如此深重的怨念。

    起初他还会压抑着心中的恐怖向满目嘶吼的恶鬼们询问缘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纠缠着我？”。可回应他的只有恶毒的诅咒和利爪，慢慢的便也放弃了，他只有一个念头“见一见离家时已怀有身孕的发妻和那素未谋面的孩子”，正是这个念头将他从无数次濒死的绝境中拉了回来。

    直到愤怒至极、失去理智的公输羊亲手掐死了他心心念念整整六年的妻子，待到意识回笼、怔怔的看着薄姬染血的脸颊时，他才终于回忆起披霞关战场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