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融比韦氏还手忙脚乱地收回了手, 不过她余光瞥见萧信僵坐在那里, 好歹没有再起来砸场了, 又放松了一点。
不是她脾气多好, 叫阮姨娘问到脸上了还能忍得住, 而是——
许融将目光移向了萧侯爷。
萧侯爷还未有反应,只是端坐着, 目光在四周宫灯照映下似有些暗沉。
这就够了。
够将阮姨娘的出头衬得蹊跷。
如果阮姨娘的枕头风已经吹到位,不会需要顶着萧夫人的嘲讽亲自上阵, 这个鸳鸯谱不论点得合不合适,不该由她一个妾室率先在半公开场合说出来。
许融此前的一点疑惑也在此时得到了解答:也许不是三合一的威力不够,而是根本,他们在内部就出现了分歧。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 许融在说完那个“是”字以后,没有立即封堵回去,而是等了一等。
阮姨娘得以接着笑道:“侯爷, 您看,这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往日想来想去,竟就没有往眼跟前看一看。”
“姨娘,你说什么呢……”萧珊头垂得低低的,仍看得出脸色晕红。
除此以外, 席上一片寂静。
许融感觉到数道目光都向着她投射过来, 她并不在意,只是留意着萧侯爷。
她已经肯定了,阮姨娘要逼宫的实际上不是她, 而是萧侯爷,如果他真的那么宠爱阮姨娘,不会当众拂她的面子。
这接下来,才轮得到她接招。
在她的等待中,萧侯爷终于咳嗽了一声,发话:“这不合适。”
话很简短。
阮姨娘不放弃:“怎么不合适了?我知道侯爷有顾虑,怕人家嚼舌说像那小门小户的换亲,但我们既不是那样人家,又有什么可怕的?那也不过是些没见识的话罢了,依我说,这知根知底,亲上加亲的,才是现成的好姻缘,比往外面寻的放心多了,许家的小侯爷还救过一回珊姐儿,可见是有缘分了,如今只要侯爷心疼珊姐儿,点个头——”
砰。
一声闷响,是萧侯爷将手里的酒盅重重放到了桌上。
这一声响终于止住了阮姨娘急切到乃至带上了些孤注一掷意味的话头。
阮姨娘脸色变了变。
萧侯爷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萧信。
萧信察觉到,抬眼也看向了他。
父子俩隔着流溢灯光对视,一个带着警惕不驯,一个则因此闪过复杂光芒。
这个儿子越来越长进,他的分量,也越来越让他轻忽不得……
“阮氏,”萧侯爷收回目光,语意沉沉地再度开了口,“我说了不合适,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话仍不长,却彻底绝了阮姨娘的念想,没给她留一点颜面。
阮姨娘整张脸彻底苍白,连着萧珊也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但跟桌上各色目光一对,又飞快低下去,肩膀开始耸动。
“珊儿身子不适,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萧侯爷对女儿的口气还算和缓,但于萧珊来说,无异于一个耳光打到她脸上,她剧烈地抽泣一声,拿帕子捂住脸,起身就跑了。
“呵。”
这一声是萧夫人笑出来的,眼中钉丢了这么大一个人,萧夫人畅快得不得了,萧伦与常姝音之间尚存的那份别扭都不叫她心烦了,逮着阮姨娘就开起嘲讽来,又笑她村,又讽刺她异想天开,连离席的萧珊也没放过,终于萧侯爷听得不耐烦了,板着脸道:“天色不早了,都散了吧。”
宴席就此草草了结。
许融与萧信走在回去的路上。
她一路都在思索,实话说,萧侯爷对宠妾这么不假辞色是她没有想到的。
连帮着试探一下也没有,直接就斩断了她的心思。
她没有忽视萧侯爷是在看向萧信以后才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明面上,是他不想因此招致萧信的反弹,将他一直试图修补的父子关系再度撕裂,而暗地里……也许……
萧侯爷是知道的。
萧侯爷并不是昏庸之辈,他在后宅事物上的一些处置失当,源自他身为男人天生的轻忽,但从萧信才崭露头角,他就调整了从前的态度来看,在家族大局上,他的把控很稳。
那么萧伦知道的事,他没道理不知道,毕竟,有问题的可是他的血脉。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就可以得出新的结论:萧侯爷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迟迟不肯被阮姨娘影响?
因为他不想将萧珊这个并非他血脉的孩子与萧家捆绑太深。
“你——”
许融:“啊——?!”
她想得太入神了,到了旁若无人而又有点疑神疑鬼的地步,萧信在旁边突然一说话,就把她惊了一跳,脚下一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