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人来到约拿, 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风打旋儿在街头刮过,把灰烬扬成漫山的迷雾,最后消散在无限高远的天际。
客人起身走向他来时的那条道路。他来时孑然一身, 走时也是一样。那条路已经尸横遍野。
整个世界在他背后虚化成金色的淡影。
死去的,活着的,挣扎的, 呻吟的,风一刮,就化作一道流光,随那陌生的客人往岑寂的永夜走去了。
一只残破的蝶翅被风卷着飞过安菲面前。
安菲伸手,蝶翅轻轻落在他手心。翅膀边缘焦黑的烧痕下, 依稀还能看出斑斓美丽的花纹。
哭咽般的风声里,蝶蛹怪物的尖叫声又响起来了。它们要复现当年一切景象,要用最疯狂最绝望的语气拷问眼前这个人的灵魂。
更要用累积了千万年的仇恨——报复他, 折磨他, 杀死他!
是——
幻象摇摇欲坠,几度濒临崩溃, 没法再继续下去。
“忘记了吗?太久了。”安菲把将蝶翅拢在手心, 语声还是那样淡薄不带丝毫情绪。
他再松开手指的时候,蝶翅化作一只鲜活轻盈的蝴蝶从手中翩然飞出:“还记得。”
蝴蝶飞向远处, 周围场景悄然变化。
兰登沃伦,一个美丽的国度。
穿过一片密林,前面是庄严的巨石圆祭坛,它很崭新。这里还是约拿山, 镇民们举行祭祀日的地点,只不过不知道是多少个纪元之前的场景了。约拿山也还不是那座峭壁断山,是一座真正高峻的连绵山脉。
随着郁飞尘和安菲往前走去, 对面,另外两个人也正迎面走来。其中一个正是那位曾造访蝶人世界的客人——也是兰登沃伦的主人。
永夜里不知多少年月已经过去。他还是同样的金发白袍,同样冰冷淡薄,高高在上的气质。比起杀戮整个蝶人国度时大了一些,依稀已经有了未来那名主神的影子。
另一个人走在他的侧后方,这人的五官过目即忘,无法构成任何印象,不是因为郁飞尘脸盲,其它人看去也是如此——是画家。
导游的八卦曾经说过画家特殊的貌。作为艺术、创造与灵感之神,画家可以为自己塑造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孔,他并没有这样做。他要做一张白纸,从灵魂到外表。因为只有白纸能毫无芥蒂地映现一切灵感。
郁飞尘认出了画家。
看来这时候主神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了。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一种空荡荡的感受忽然从郁飞尘心脏里生出来,带着抽丝剥茧样没没落的涩疼,仿佛这是他的过错一样。
另一边,画家先开口说:“这为什么到现在才考虑为兰登沃伦指派子民?”
主神说:“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画家的语气微带困惑。
主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天空定格在黎明到来前的一秒,峭崖下,万物初生,祂站在祭坛正前,冷风浩荡,光与暗混沌未分,如同古老传说中的创世画面。
神明太少流露出感情,祂的灵魂就像千年封冻的冰。在此刻,在祂手指摩挲过石台庄严肃穆的表面的片刻,眼里却浮现一丝微微的笑容。像曦光照过冰雪。
——仿佛祂等待此刻,已经等了千万年。
收回手,主神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鲜血从他指尖滴落,在祭坛上晕开,转瞬间又消失,像是通过这祭坛,通往不可知的地方去了。
与此同时,眼睛不能发觉,只有直觉可以感知的变化在兰登沃伦的土地上升了起来。
一滴,又一滴。
画家不知道神明在做什么,他只是看这一幕。
静静地,混沌昏寂的天幕上降下千万道流光。
光芒纷纷扬扬,抬起头,仿佛世间一切星星都像雪一样飘落。
“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一幕很美。”画家说。
第一个光点落在了兰登沃伦西北方的土地上。那是一片冰晶剔透的雪原。光芒触地的那一秒,无数人影在那片土地上凝聚成形。
自被创造起就无人居住的雪原上,忽然满是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