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在此的猛兽在最终见到它们朝思暮想的猎物的那一刻,咧开大嘴,欢快地露出獠牙。黑色的有形物化作一只低吼着的巨狼,四足踏过的地方所有花草都化作灰烬;白色的有形物化作一只飞翔的秃鹰,伸展开惨白色的翅膀遮天蔽日。围绕着花岸的涤水河,此刻已变成一潭浑浊的死水,再也没有闪亮的浪花和平静的波纹。它纵有濯洗一切浑浊的能力,却在此时变成了真正的死物。无休止肆虐的黑白二物,沿着猎物的流亡路线,毁灭一切在沿途发现的事物。它们撕碎了贯通此岸与彼岸的天虹桥,贪婪地啜饮七种颜色的血液;又把暴戾的性情倾洒在涤水河的身躯之上,让其彻底堕入污浊。黑狼和白鹰无神的眼睛死盯着它们的下一个目标,蓄势待发。在它们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满足欲望和达成目标的欣喜,只能隐约间感知到对杀戮和破坏无限的需求与冲动。
阿金双眼失神,跪在地上。白色的鹰俯冲而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就扯下了男孩的左臂。他看着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具有无限可能的身体的一部分,那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受过如此严重伤害的肢体,现在静静躺在地上,断骨处的伤痕非常整齐,往外流淌着白色的血。他又看过去,做了一次尝试,五根手指却没有听从他大脑的指令,这让他顿生疑惑,只感觉左肩那里升起一种冷意,他的右手不合时宜地去接,白色的流体涂污了他整个手掌,瞬间除去了一层皮肤。
……
欢迎来到万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激起死水一阵微弱的涟漪。就好像是濒死的河水受到了惊悸,吊着最后的生命力送出一次回应。黑狼的尾巴粗暴地捅进河的身体,直直刺进水底,逼停了这一声微弱的悲悯。自底而上升起不详的黑色,吞噬了涤水河最后的生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男孩哭嚎着,“这到底是为什么!一切都是我,是我引来的这些噩梦!为什么你们要一直缠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你们告诉我!”
黑色和白色的猛兽并不会言语,但那个空洞的声音仍然从不知何处响起。
欢迎来到万梦。
男孩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蹦出,那个声音刺穿了他的耳膜,在他的大脑里疯狂震荡着。他再也忍受不住,大肆呕吐起来,连随着涕泪的秽物冲刷着地面,他几乎要将身体挖空,胃酸,胆汁,甚至是他的血,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停止,直到最后吐出的尽是黑白之物,可怖的流体扩散而开,将周围荒芜的地面再一次淫浸至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之造访即是误会,你之存在即是原罪。
梦是一架天平,而你的出现把它拨向了混乱的一端。闯入的人啊,你虽无意,却非无辜。你原本不应造访万梦却仍涉足于此,噩梦因你而起,谎言伴你左右,万梦并不欢迎不速之客,万梦也并不容纳负罪之徒!
他不知所措地望向远方。黑色的狼悄无声息地窜到他的身后,撕碎了他的喉咙。
……
……
梦对任何人都是善意的吗?
我的朋友冷不丁向我抛出这样一个问题,这让我有些错愕。因为在我们的交流过程中,往往都是由我来扮演那个发问者的角色,这次他先发制人,让我一时有些转不过头脑,因为我在潜意识里早就认定了他无所不知,至少他总会提出一套解决问题的构思。所以我先保持了沉默,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等待他接下来的侃侃而谈。可他似乎以为我并没有听清楚,于是重复了一遍问题。
梦对任何人都是善意的吗?
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你认为万梦是一个统一的意识体,朋友。
我尽可能地想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但很可惜我其实不太擅长言语。
比如说你走在路上,被一颗小石头砸到了脚趾,或者被一块大石头绊倒在地上。如果土地是有生命的,那你就会认为这整个土地对你怀揣着恶意吗?可如果接下来你又在不远处的地上捡到钱呢?这算不算土地善意的馈赠?我感觉这个说法有些过于宽泛了,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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