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天完全黑了下来。
徊香坐在房间外,双目无神地磕着一小碟不知从哪弄来的瓜子,瓜子壳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她看到我,放下了手中磕了一半的瓜子,漠不关心地问道:“外面怎么样?”
我想起灰斗篷的死状,心里有事,象征性地敷衍了一句。
“那孩子醒了,你进去看看吧。”她见我没兴致搭理她,别过头继续嗑瓜子去了。
我推开门,小普坐在床边,呆呆地注视着房间侧墙小窗外的一片几不可见的杂草丛。听到开门的声响,他裹在厚实大氅里的身子旋即一凛。
小窗外的夜色倾泻在清秀的面庞上,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起来。
他转过头,看到我,黯淡的眼眸中绽放出了些许光芒。
“哥哥......”小家伙踮脚下了床,细软的声音里还是带着遮掩不住的透支和虚弱,他站在床边,小手搭在床板缘上,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含露出点点失落。
我没应声,默默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坐了下来。
小家伙站在我身前,嘴唇微启地哈着气,瘦小的身子看起来是那么的弱不禁风。
刚到嘴边的话又被我噎了下去。
先前在监狱里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基本好了,现在细想想,这般令人咋舌的愈合速度与他身上的归魇极大可能脱不开关系。若非归魇在内部运转灵力,这么严重撕裂的伤口纵然恢复,也不可能完好如初。既然徊香说殇湮或许有办法解决这东西,那么还是尽快动身妖族为妙,毕竟一旦魇发作,脱离了控制,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制住它。
“你感觉怎么样?”我把小家伙拉近,抚了抚他的手背。
“我......我感觉......”他低下头,微微颤抖着,“我身体里......有一个声音......”
我心中重重地“咯噔”一下,想不到魇对他的影响不过短短数日竟强大到这番地步了。
“它让我......杀人,我不想,它......它就一直吵......”小普抬起眼眸,眼角噙着闪烁的泪花,眼底深处,乌黑的瞳仁周围萦绕起无数细小的血丝。
“没关系,我们会有办法的。”我咬咬牙,把他身上的皮氅裹紧了些,“现在我需要你帮一个忙,结束之后我们就立刻去治你身上的东西,好不好?”
“我......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小家伙病怏怏地呢喃道,无精打采的眼神中焕发了些光彩,他希冀地望了我一眼,自然而然地朝我贴了贴身子,接着又怯懦地埋低了头。
我回头看向在门口斜靠着门框的徊香,她浅浅地点了点头。
“来。”我握住小普的手,他在原地愣了一下,被我拽得猛地向前一个踉跄,脚步不稳,差点就要摔倒在地。我自知没使上力气,可他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滑出老远。
他的手从我的掌间滑落,裸露在外的胸口一张一缩地鼓动着。
“怎么了?”我俯身按住他单薄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小家伙的身体怎的变得如此虚弱,简直就像是从内部被掏空了一样!他肯定不只是单纯的不舒服,那个魇......魇对他的影响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而且从外表上看,他对他自己的身体必定有所感知,他一直没说他身体的真实情况......
小普抬手揉了揉眼睛,垂下目光颤声说道:“我,我没事的。”
我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几分力度,虽然我知道他在说谎,他从始至今都有事,怎么可能没事?但每一次面对他的时候,我都感到一阵不知如何开口的手足无措,因为连我自己都对此感到迷茫:我对这孩子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可不知何时,这种微妙的连接就让他在我身边变得无比自然,而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经历了那么多不可磨灭的痛苦之后,我看到了他心里乃至身体上的千疮百孔,他却对此一言不发,就好像这些是他应该默默承受的一样......
小家伙咬着唇,身体疼得一缩,我这才意识到按在他肩膀上的力太重了些。
我蹲下身子,试图和他对视,但他每次都躲开了我的目光。
“你是害怕我吗?”
他闭上眼睛,晶莹剔透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滚落。
“我......我......”小家伙似乎在进行强烈的思想挣扎,小拳头攥得指骨都发白了,“我不想再......再连累......哥哥了......我好想妈妈......她说了......今天要陪我过生日的......但,但我要死了......我不想让哥哥再操心......”他游丝般地念叨着,脸颊唇间都被漂去了所有的血色。
几颗泪珠从他的腮边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