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二年,末。
朝廷公文下发三十六州。
正统三年,初。
全国上下开始清查田亩。
明处由苏明远及其门生掌控,暗处有镇抚司、内侍司的探子,哪个官员敢反对,奏折立刻送到正统帝跟前。
地方官府再怎么为难,也不敢有任何拖延、懈怠。
差役手持黄册,挨家挨户询问。
无田者略过,有地者度量。
这世上任何制度,只要还是“人治”,必然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二月中。
云州静水县发生暴乱,百姓不满胥吏多量田亩,将其乱棍打死。
后聚众冲击县衙,数日方才散去。
县令上报云州府衙,调来三千兵卒,将乱民尽数抓捕入狱。
四月。
华阳县豪绅与县城勾结,假造鱼鳞黄册,谎报名下田亩,缺额则丈量平民房屋、祖坟充数。
苏明远上报正统帝,镇抚司先抓后审,抄家灭族。
七月。
大乾各地暴乱不绝,打死胥吏、差役者数以百计,对朝廷清查田亩造成了极大困扰。
更有甚者,乱民汇聚成团,试图冲击县城。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正统帝暂停清查,以免国朝不稳。
……
齐云山。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南连梁州,北接徐州,西临青州。
三州通衡之地,各地官员管理薄弱,或有意放纵,或不愿作为,许多江湖凶人在此山落脚。
躲避官府追踪,设卡收取过路费,劫掠过往商贾,过得颇为滋润。
半年前,有破戒头陀进入齐云山,横扫十八座山寨,刀斩三十余位赫赫有名的凶人,慑服群雄,共尊为总瓢把子。
八月半。
中秋月圆。
数百辆囚车蜿蜒四五里,女子、小儿啼哭声连绵不绝。
凉州都统令狐寿率领三千府兵,并千余衙役差使,押送梁州崔家九族入京受审。
崔家罪名已经上报朝廷,诸如杀人放火、行贿受贿、奸淫掳掠等等,只要敢查,就是罄竹难书。
这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缘由是鼓动百姓,抵抗度量田亩。
正统帝下旨抓捕,圣旨中屡屡强调,崔家有开国之功,又是皇亲国戚,必须押入京城再审。
忽然。
山林中传出阵阵鸟鸣声,啾啾——啾啾——
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令狐寿眉头紧皱,挥手示意停止行军,运转真气朗声呼喊。
“本官凉州都统令狐寿,途经贵地,山里的朋友给个面子?”
鸟鸣声立刻停歇,凉州令狐家的名头,虽不如崔家最贵,却也是世家大族之一,无论朝堂还是江湖都如雷贯耳。
“桀桀桀桀……”
一阵怪笑声在山间回荡:“令狐家,好大的名头,本官乃大魏云麾将军,三品官职,还不快快过来磕头!”
话音未落,咔咔咔机拓声响起,数百上千支弩箭从左右山上激射而出。
“床弩!”
令狐寿骇然出声,想也不想的躲到马腹之下。
手臂粗的弩箭如雨落下,山道狭窄无处可躲,兵卒、囚犯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连三四轮弩箭,兵卒死伤惨重,彻底乱了阵型。
“杀!”
两侧山上传来冲杀声,听声音至少三五千人,本就吓破胆的兵卒顿时抱头鼠窜。
令狐寿推开马尸,见到马背插着七八根根弩箭,目眦欲裂。
“伪朝余孽,阴沟里的老鼠,哪能有这种军阵杀器?”
更何况,一架两架尚能说得过去,左右山上至少数十架床弩,堪比整个云州的床弩数量。
令狐寿眼见乱匪杀来,顾不得管囚车上的崔家人,催动真气施展轻功逃跑。
“桀桀桀,哪里走!”
怪笑声从背后传来,令狐寿不管来人是谁,回头甩出十数根毒针。
江湖厮杀,暗器远胜刀剑,刀剑远胜赤手。
“小崽子不学好!”
来人袖袍挥舞,将毒针扫开,挥手洒出灰白毒烟。
令狐寿眼观六路,看官府已然兵败如山倒,不敢与人拖延缠斗。
直接摸出药丸吞入腹中,双目霎时间赤红,丈二长枪回头抛出,阻挡来人,加快速度冲向山林。
前方有两个贼人,挥舞着刀兵阻拦。
“死!”
令狐寿五指化爪,将刀刃捏成麻花,再进一步抓住贼人胸膛,将其衣衫连带皮肉都撕破。
贼人外套破碎后,露出藏在里面的云纹内衬。
只瞥了眼样式,令狐寿就认出了来历,禁军制式。
“这不是山贼……”
脑中闪现一连串念头,令狐寿顾不得再确认,趁着秘药效用未尽,几个纵跃就钻入山林消失不见。
背后追杀的贼人高手,眼中闪过异色,朗声长啸。
“不用管逃跑的兵卒,定要将崔家人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