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什么避讳,陈崇虎直接当着鲁三问和传教士大卫的面打开了那封信,取出了里面的信件。
写信用的是上好的桃花纸,纸张厚而不僵,带着淡淡的墨香,上面的字迹也清晰的呈现在陈崇虎面前。
……
崇虎贤弟,见字如晤。
冒昧书此,万祈见谅,日前,愚兄登阁听雨,望渤海浩渺烟波一片,不知他日做何观,疑心海尽成桑田,不禁戚戚然,故此长叹。
十年之前,我与贤弟初识,皆许身报国耳,不乏意气之争端,唯叹夜长日短,换了天地,彼时之敌寇,今日之弟兄也。
愚兄岁至而立,领命为国守海疆,兢兢业业,不敢怠慢,虽有薄勋,却少意气,黯然神伤之际,方思忆往昔峥嵘岁月,无限感怀。
故而兴起拟此书,将于三月于蓬莱设宴,烹山珍海鲜以馈兄弟,愿能共饮杯中酒,还做同路人。
临书仓卒,不尽欲言。谨申数字,用展寸诚。书不尽意,待弟来此,余言后续。
愚兄阎安志笔
…………
这是一封很正常的信,像是朋友间的往来,心有郁闷的友人设宴,邀请他陈崇虎前去吃酒。
陈崇虎看完了信,眼神闪了闪,面上不动声色,朝着那传教士大卫拱了拱手,道,“这位……先知,不知阎兄可还有旁的叮嘱,叫你一齐送达。”
“哦,不不,我不是,不是先知,先知乃是与神有紧密联系的智慧之人,被圣灵所充满,与天使同在,而我,只是一个渴慕神的迷途之人,实在当不起您这样称呼,”这金发碧眼的汉子,此刻居然有些惶恐,在自己心口上不住地划着十字,缓了好久,才道,“提督大人并没有其他的交代,只是委托我将这份信交给您。”
恩?
陈崇虎此刻倒是猛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就在传教士大卫的左手上,赫然戴着一个银色镶嵌着黑曜石的手镯,说是镯子,实际上也不准确,因为它实在宽的过分,事实上应该说是一个手环。
而在刚刚传教士大卫惶恐的那一瞬间,陈崇虎清晰的看到了,那镯子居然猛的闪了一下,上面居然有类似华胥能量的炁流动着。
“我明白了,”陈崇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对传教士大卫说道,“还劳烦您给阎兄带一句回话,说我陈某人定然准时前往赴宴,一叙旧日时光。”
“我会偷天换日的为您带到消息。”传教士大卫对二人欠身鞠了一躬。
到底是谁教他成语的?
陈崇虎抿了抿嘴,好歹是没让自己当着人家的面笑出来。
“书信带到了,在下该回到提督那里了,请允许我向您二人辞行,愿神与你们同在。”
眼看大卫说完,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扭头便要走,陈崇虎却是陡然开口说道:
“居士且慢。”
“恩?”大卫一愣,转回头去,不解的看向陈崇虎。
“居士远道而来,替我送达消息,我理应尽地主之宜才是,居士不妨在我这里休憩一夜?”陈崇虎这般说道。
“感谢爵士您的好意,我却能接受,”大卫顿了顿,摆了摆手,“我跨过海洋来到此地,是为了宣扬我主,我神的名,我首先自己不能做出悖神之事,伟大的先知摩西刻有十诫,除了伟大的雅威之外,我不可有别的神,我能感受到,在您的府邸中,供奉着除我主之外的偶像,我不可居住在外神府邸中,那会使我失去蒙受着的,我主的慈爱。”
传教士大卫小心地斟酌着语言,他刚刚所说的话还有着极大的保留,陈崇虎他们这些人供奉的祖宗,或者说是那些如关圣帝君,张王菩萨之类的神明,对于他们这些景教徒来说,完全就是定义为邪神,毕竟在他们的教义中,世上有且只有唯一的神,便是他们的主。
但这片土地确实一個多神论的国家,各种神明林立,浩如烟海,对他们这等一神制极为排斥,先前已然有大量的传教士,因为理念冲突,而丢失掉了性命,虽然大卫作为第一批来此的传教士,对于自己的所谓真主深信不疑,并不惧怕流血牺牲,但他认为只有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为神做更大的功。
“原来如此,是某唐突了,”陈崇虎微微摇了摇头,不经意间又瞥了一眼大卫手上的手环,还是没有选择开口问,只是说道,“居士有此苦衷,我也不便强留居士,请居士慢走。”
大卫再次朝二人道了声祝福,这才离了陈氏肉铺,径直出了城。
…………
深夜,陈崇虎又与鲁三问吃罢了酒,一人独坐在房中,燃起了蜡烛,再次取出了传教士大卫送来的信件,仔细端详。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他与那闫安志几时兄弟相称过?不过是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他护送先生出国,对方奉命劫杀,交手之后,英雄相惜,生出些欣赏之意罢了。
往后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从未有过任何联系,这次突然派一个洋人传教士送信来,邀他前往蓬莱,实在是令人费解。
陈崇虎又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信件,在这里行间试图找到一些痕迹,或是什么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