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大哥出生时,也被人下过毒手,还好他作为叶家长房长子,老爷子们对他的出世无比重视,众人及早察觉端倪,这才免去一桩惨剧丑闻。”
“而我这双腿,也是让人害的,当真是防得了初一,防不过十五啊。”
叶无问轻声细语而谈,仿佛所说的叶家往事当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只是个冷漠无情的旁观者。
但自认熟悉二哥的叶子灰知道,这是叶家二公子真正生气的样子。
叶无问真的生气的时候,是他表现的最不像生气的时刻,便只是一昧的平静。
幽泉藏影,静水流深,狂澜暗涌。
若有动静,那必是要掀起惊天骇浪,兴风作雨之时。
二哥尽管生在叶家狼群里,仍是最像孤狼的人。
“包括我们上一辈人,叶家诸位叔伯,多年以前他们在那次秘境试炼中,被人联手针对围杀,死的死,伤的伤。”
“咱们叔伯一辈,委实存留不多。”
“那场血腥试炼,几乎除了当年的各房长子,剩下的同辈子弟都在秘境之中叫人给灭光了,尤以叶家五房下场最惨。”
“五房一脉,当年那位长子是叶家在敌人围杀猎场内,首个战死之人,而这一房中逃出秘境,仅剩下的那对最年轻的夫妇,在生下咱家三弟和四妹之后,亦相继撒手人寰。”
“如今的叶家五房,中间却是断代了。”
叶无问说完后,将眼睛的那条缝闭了起来。
他自小以残废之躯独守一院,决意孤苦过日,好像年深月久,有时就能听见过去的叶家亡魂在耳边悲喊哭诉。
叶家已经被人从北部荒州最繁华的荒京城里,赶到了北境苦寒之地,可即便如此,在这片大陆之上,还是有很多人想让北叶一族彻底绝后断根,永无翻身出头之日。
做事,不好做绝的。
狼在绝境里,哪怕是面对狮虎豹熊联合,也敢只身撕咬搏杀,只要不咽气,它的獠牙跟利爪就要往对方弱点上狠狠出击。
“二哥。”
叶子灰出声,打断了叶无问的片刻假寐。
“日头下去了,我推你回屋吧”,他复说道。
“无妨”,叶无问缓缓摇头。
其复开口道:“不常出屋,今日你在,就陪我一起目送太阳落去罢。”
“回家后,见过三叔了吗?”
二少爷又问。
“呃……”
叶子灰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回道:“吃饭的时候再去见他吧……”
“呵。”
叶无问轻轻发笑,遂说:“怕见了之后就不让你吃饭了?”
七少爷一度无言以对,不吭气。
叶无问:“你爹身上有老伤在,见面之后不好惹他生气,你该低头的时候就爽快低头,该跪的时候就麻溜儿跪,不要梗着脖子当犟种,他说什么你都反着来。”
“三叔他不光是你爹,还是叶家家主,念在当家不易,面子还是要给的。”
“你跟他犯冲,夹在中间最难受的是三婶,父子俩要都当倔驴,你娘就得受辛苦了。”
“反正你两个月以后就要离开家,这些日子就多忍耐忍耐,去了那座造化城再展现你的高傲血性,在家中记着自己的角色和身份。”
“你是儿子,是个弟弟。”
叶家老二叮嘱道。
叶子灰淡淡回了一声:“哦。”
叶无问才面无表情的继续说:“三叔右肩的旧伤已是痼疾,年久不愈,也是他们年轻时候那场试炼的遗祸,他也因此退步到真人境界巅峰,恐终生再也无望宗师之道。”
“而这在上辈人中还算是好的,再说大伯吧,他本只比你爹长九岁,可是你现在看他,都快老得像是和爷爷他们同辈中人了。”
“我爹么,则是一直未能走出当年自己那一代人大半战死的阴影,始终郁郁寡欢,不理族中事务。”
“至于咱们那位四叔嘛,不提也罢,我只能说老五实在肖父,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楚,叶乐青他到底是按照我十年前的布置在演给外面的眼睛看,还是他这本性就是如此?”
“六叔倒算是运气好,当年于秘境围杀中活了下来,前后也没受太重的伤,心志也未见受挫,也是我等父辈这一代人之中,唯一还能辅佐你爹处理北叶族中事务的人。”
“七叔更是失踪数年,当初七婶刚怀上十三妹不久,他一个不吭声就找不见人了,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走的时候只留下一张字条,说自己要到外面去找人。”
“整整两代人呐,各有各的不幸,一百多年算下来出了多少怪事?”
叶无问眯着的眼睛缝隙当中,目光冷峻,陡生凶焰,宛如冰山下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