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是聪明人,凡事不可不长考。”
飞霜亭内,良伯转几步,在叶子灰对面坐了下来。
“假若执意以身犯险,那叶家众人怎会坐任你出事?”
此言一落地。
“少爷啊!”
突然,良伯正色唤道。
“叶家在这荒州的偏僻之地忍辱负重六百余年,今朝真的要为一次兽潮,和此城中无关的百姓们,暴露隐忍至今的那些底牌么?”
“这次碎叶城的危机,如何不会是有人以全城百姓性命作要挟,而针对叶家进行的一次恶意试探?”
大管家连续发问,搅得叶子灰心中郁结。
“良伯以为”,那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则继续言说,“就因为少爷你今年在那座龙门山上出的风头”。
“以及几日前我们去接你回家的时候,三百暗夜卫的千里竞奔,如猛虎出闸,迅疾袭至龙门山下,距离那座荒州京城亦不过二百余里。”
“好不令一部分人,产生了些胆战心惊的感觉。”
“让人看到,叶家欲有抬头之势了!”
良伯的话语肃杀,在清晨裹挟着前夜的低温,拂着叶子灰的思绪。
少年冷声道:“他们是害怕,叶家人的枪,终于要重新亮出来,找荒京中人算旧账了吗?”
他的指尖摸在金龙剑柄上。
“但这些人试探的手段是真脏啊!”
叶子灰的话里是冰与火的交融。
而他新得的那件通灵的神兵,仿佛感应到了自己这位少年剑主的情绪,剑身中的深渊纹路愈发深不可测,悄悄吞噬着天地内的缕缕灵气。
可叶子灰心里还是在纠结,知道是一回事,救人又是另一回事。
……
叶家大府外面,已经满布民众。
有的人衣衫褴褛,断手断脚,萎靡瘫倒在地上。
有的和自己幸存的家人抱头痛哭,也有的失魂落魄,呆呆看着街道尽头,希望能见到几道熟悉的身影。
万人一巷,街道就显得臃肿,民众恐慌情绪会成片绵延传染。
“那叶家七少爷为什么不出来去救人?!”
一个姓刘的屠夫红着眼低吼道,此人右侧袖中空落落的,轻飘飘挂在背上,他之前被一头飞行妖兽叨去了一臂,正是平日剁排骨的那条重要臂膀。
身边也有几个外貌凄惨的手脚不全之人,受他话音影响,开始低声怒骂诅咒,将怨毒的眼神投于叶府内部。
“这几天城里,大家不是一直在说那叶家的七少爷是什么什么王吗?!他是个狗屁啊!”
“叶子灰,你小子就是个见死不救的缩头乌龟!!!”
人群里,终于有人忍受不了那种等死的、不安的巨大心理压力,将悲观绝望转化为无能的怒火,朝平日根本不敢诋毁,只有小心翼翼对待的大族少爷,进行迁怒和抨击。
之后,一人的崩溃引起的,是雪崩式的连锁反应。
本就一觉醒来,惊觉祸从天降,忽逢家破人亡,心里的负面情绪不间断的累加,在此刻,有人在泱泱难民队伍里挑破个口子。
便可见流露出的人心了。
叶府大门之外,不断有倍感委屈的百姓淌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
众人骂的几乎都是同一人,就是那位之前还一心想要出府救他们的叶家七郎。
“刁民大胆!”
不少原本就在府外接济逃到这条街上的民众,各处奔忙救治伤残的暗夜卫,见状齐声怒斥道。
很多人看见叶家的护卫们发火,刚嚷了一句,就再把头缩回去了,窝窝囊囊的往地上一坐。
但人群中怨气太大的几人,仍自红着眼不肯罢休。
其中叫得极凶的,就有那原于城北区域开间肉铺的断臂刘屠夫。
他此时不知吃错甚么药,梗着脖子喊道:“枉我平日那么尊敬你家的七少爷,每天都给他留好半斤排骨,现在我们大家伙儿遭难了,他却光顾着自儿个,缩在叶府里躲平安,算什么好汉?”
“我呸!”
有一名离得屠夫最近的暗夜卫,他戴着盔甲大步穿行人群过来,更“仓啷”一声抽了刀,近旁群众忙不迭畏缩避让。
“啪!”
此名甲士来到刘屠夫面前,反手赏了他一巴掌,又用刀柄顶在对方肚子上。
“你是个甚么脏东西?!再说我家七少爷坏话,轮不到妖兽破城,老子就先一刀活劈了你!”
那姓刘的屠夫抱着肚子跪在地上,口里呼痛,涕泪横流。
“哎!你怎么能打人呢?!”
一个皮肤像皴了似的老太太从旁边冒头出来,搀扶着倒地的刘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