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舟子一行八人,日夜兼程往家乡赶路。
老青牛拉着一驾牛车,走得不紧不慢,坑洼不平的路上走得四平八稳。
老舟子依然坐在车厢外驾车,手里的一根竹鞭随着牛车轻轻摇晃。
竹鞭其实就是个摆设。
老青牛小心翼翼回头望了一眼竹鞭。
竹鞭真要落在老牛身上,老青牛可真不会觉得有任何哪怕一丝丝反感。
老舟子眯着眼迎着落日打盹,都不屑看老牛一眼。
老青牛自然而然摆了一下身躯,摆动幅度不小,却偏偏那叫一个柔和,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坑就被车轮绕过了。
老青牛心里高兴啊。老舟子都不屑看自己一眼了,那不就更说明心里放着老牛呢?有些事啊,就怕刻意不做。刻意不做与刻意去做,哪个更好?当然是刻意不做喽。只要带了刻意二字,往往就是有违心意,刻意不把老牛当回事,那不就是太把老牛当回事,心里放着老牛呢?老牛心里热乎着呢!
老青牛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大牛,这小子这辈子是托生错了,和自己换一换才对。要是老青牛是王大牛,那就比王大牛对老舟子好多了,哪怕亲孙子孙虎恐怕也根本比不过自己。
别看王大牛表面只是轻轻扶着牛车车辕,其实用的劲真不小,老青牛稍稍用力,牛车就能走起来。王大牛能有这份能耐,就是个身大力不亏,老话没跑。
被老青牛看了一眼,王大牛赶忙呵呵一笑,手上劲并不减少,神情更加放松,看起来像是被牛车带着走一般,王大牛跟着老牛沾光了,别介意啊。
老青牛鼻子里怒哼一声,这个傻小子,眼力劲不好,脑子也是瓦特掉了。
王大牛换一只手扶着牛车,另一只手就拍了拍牛背,拉着这么重的车,可别觉得委屈啊。
老青牛连哼都懒得哼了,小看老青牛了不是?老青牛脾气太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老青牛不和王大牛一般见识,却下意识瞥了一眼斜后方。
朱颜改虽然穿了身普通衣衫,却依然风度翩翩,难掩那一身的风流写意。尤其是身后背负长剑,偶尔一丝长发随风飘拂眼前,更添加了一份沧桑。
很明显,朱颜改近来的装束,是走剑客游侠这一路的,和前段时间穿一身儒衫的书剑气相比,又有不同。
老青牛实在控制不住,鼻子里一声怒哼。
朱颜改是谁,早就注意到老青牛向自己看来了。
别看朱颜改早就把眼光看向远方,其实对老青牛眼神尽收眼底,那一声怒哼也听得清楚。
朱颜改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依然跟在牛车侧后方,只不过比刚才更远一些。
朱颜改自己都觉得好笑,难道自己还怕了一头老牛不成?只不过自己更加谦谦君子一些罢了。
朱颜改眯眼看了看走在牛车旁边的王大牛,膀大腰圆的,这么大一架牛车换成王大牛拉,恐怕也没什么不协调的地方。
朱颜改念头一动,看着王大牛后背,就不禁冷哼一声。
王大牛扶着牛车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一事,二十九天前,那次吃晚饭坐的地方是不是自己离得朱颜改明显有些远了?王大牛下定决心,过会吃饭自己一定看好张胜男和朱颜改之间有多远距离,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朱颜改看出来自己其实离得张胜男更近一点。
王大牛刚动这个念头,几乎当时就被吓了一身冷汗。好在王大牛几年前就认定了一点,我王大牛又不是故意离你张胜男更近的,就是随便一坐,难道你张胜男还敢因为这个打我王大牛不成?王大牛更加放心了,远远近近都坐在一起吃饭的,又不是只有我王大牛和你张胜男两个人。
张胜男已经跟上牛车,正在后面走着,和之前回来的秦嘉依、柳四月三颗脑袋聚在一起,嘁嘁喳喳,正聊得起劲。
常过年和孙虎一前一后赶上牛车,常过年在前,孙虎在后,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次找到的那件东西,和之前的一样,仍然由常过年背着,暂时不放回牛车了,找个机会,由常过年和孙虎一起拿给老舟子,让孙爷爷决定如何处理。
倒不是要刻意避开其余几人,只不过还是要慎重一些,或者说直接在他们面前拿出来······不太好。毕竟还未回到安丰县,但是安丰县的事情,其实几乎能猜到到底是何种情形。
南安郡大半个南部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走不了的人,据说,只能在这边等死,能走的都在往北逃亡,最早一批逃离的,现在已经安全了。真不是道听途说,这一路走来,老舟子一行没有人说,却再明白不过。
这是老舟子一行人从这边留下的人口中听说的,总有一些人纵使大难临头依然不肯挪步。
不能挪步的,都得死,不肯挪步的,说不定还能有人活下来。
老舟子一行人现在看到的,只是满眼萧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