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刀,近四尺长、两掌宽、一指厚度有余,被高高举起,双手握紧纹丝不动,好似这把刀有擎天定海之能,刀刃看起来也不算锋利,却让人觉得,只要它劈下,就会让这个世界变为两半、留下难平的沟壑一般。屋内的烛火都不再抖动,好似它们也在等待,等待世界因一把刀变化成什么样子。这把刀的主人执意将它举起,让它的身形挺立、让它的锋芒闪耀、让它成为此刻世界的中心。
可是怎么可能,让一把刀改变了世界。况且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世界。
朱迟虎拄着不属于他的九万,满头汗水也要强挺着身子站住,知往斋地上铺陈的乌金刚檀都被九万插入近二尺的深度,那“涂涯雪”要朱胖子看住这把刀、高大门主也在一旁,那便是大门主赞成的统一的,朱迟虎就一定要完成这件事,管你什么完颜玩糖的、还是垂云捶雨的,朱迟虎都不惧怕,即使那把刀劈下,他也不会逃避。朱迟虎要面对面前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面对他拿着的那把开天辟地的刀,朱迟虎不怕死?怎么可能不怕,是人就会怕死,但是若他真的死在知往斋中、死在三千刀下,那他也自认是为盗门而死,那就不亏。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现今,高大门主已经极为看得上他了。看得上他,就更不想让他死,想让他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发挥更大价值、更多作用,也就有了意义。
于是,高老探决定出手,出手打断完颜垂云握刀的僵持。
孙凉执着娥眉跳起,伸手探出直指完颜垂云握刀的手背,想要让其手上劲力卸掉,从而放下三千;高老探跳到完颜垂云身后,猴拳在其背后乱捶、乱抓,伸脚顺带把地上的刚刚包裹双刀的布条挑起,将双手分别缠住,但并没有抻直、只是让布条自然地耷拉在他双臂之间,时而钻腰间、时而击打腋下、时而踢踏小腿,只为让他身形不稳,一刀劈下也不会有全神贯注的威力,只会歪斜晃荡。
斜靠在交椅上的萧天望有些吃惊地看着完颜垂云,他只听萧寂说过这个女真人,因留守府事务繁多、大多数时间没办法陪在家人身边,根本没有留意过跟在兄弟身边的女真仆从,更不敢想,那苍茫无际、冰天雪地的世界里还会出来这样一名战士、一名武者,该羡慕萧寂吗?还是羡慕女真人?萧天望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如果可以活着离开知往斋回到燕京...不,出了东京去到哪里,他都要试着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可以影响到他人、影响到世界的一个人。
完颜垂云前后已不知被高老探击打了多少下,有轻有重,有强有弱,高老探不求把他打死打伤,只望能阻止他劈下这一刀就好,高老探像猿猴一样施展他的“抚柳身法”在完颜垂云四周闪转腾挪,能扰乱他的心神也好。完颜垂云进入知往斋这一会儿,高老探看他还是十分喜爱的,有狂妄不羁、有傲然无惧,有泰然自若、有沉默自然,高老探这些年已很少见到如此表现的年轻人了,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怎能不爱惜他的存在,给他留出可以成长的空间。故此,盗门大门主也就出手时也就避开了完颜垂云的周身要害下手。
而孙凉呢,娥眉刀尖戳在完颜垂云的手背,却没成想衣袖里面是藏着一副黑铁护手的, 虽然这铁看着不怎地厚重,但是也成功地挡住了娥眉的进攻、就连刀劲也被卸掉。孙凉想再险一些出招,用娥眉去撩完颜垂云握刀的十指,这样三千在他手中必然掉落下来,屋内的众人也都可以得到保护。但当孙凉跃起、反手出刀挑向那双粗糙黝黑的大手时,他迟疑了。只因完颜垂云看起来比阮大大些有限,估计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对孙凉来说也只是个孩子,既然是孩子,那以后得路还很长。孙凉同样用刀,娥眉虽是短刀,一尺来长的刀刃,看起来比完颜垂云的三千与九万要秀气得多,可无论多长、多短的刀,那也是刀,刀客与刀客之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关怀与爱护,孙凉虽然是堂中的杀手,可对于用刀之人来说,见到用刀不错的人聊上几句、喝口茶也是心里的陪伴,可以让自己与他人没有太多孤独,若这人没了手指再不能握刀,那他存在的意义还有还什么呢?
只怕不会有人再要他了。无论他的刀法再怎么样的厉害、没了手指握不住刀,就是废人。孙凉不能让这样的废人在自己手下诞生。于是他止住了突袭的娥眉,改为反手握刀,用刀柄敲打在完颜垂云的手指便落在了一旁。他嘴里念叨的又是听不真切,随即孙凉站在他身旁竖起耳朵听好似是东北萨满教的咒文,怪不得他要蓄力这么久,只怕完颜垂云真真正正、切切实实地出刀,什么结果都变为不可知了。
能看到完颜垂云紧闭的双眼微微皱起,能看得出来他在强忍着心境不让自己发作,高老探与孙凉的阻挡是有效果的,但是这一刀对于他来说本来就要心境上做到“人刀合一”,这是一种武者追寻的境界,就连孙凉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做刀如此。孙凉更多时候拿着娥眉是随心而发,他随心而发,那就不用理那许多庞杂之事,即使出现他也可交由心来一一化解,不必像完颜垂云此时要摒弃一切还施展开来。完颜在知往斋内相当于只他一人,萧天望、萧寂兄弟现在看来并没有给他帮到什么,甚至都不能给他阻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