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邵感受到床上人呼吸凌乱的那瞬间,便已先赵枝枝一步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循声伸出手去,把赵枝枝扶坐了起来,一下一下地为她拍着背,就如过往的无数次安慰那样,轻柔地顺着赵枝枝的气。
赵枝枝不说话,他就也不说话。仿佛有数十颗流星划过天际那样短暂又漫长的瞬息里,这个只被灯火照亮的小角落里,痴痴交缠着少男少女的气息。
缱绻又克制,陌生而熟悉。
“老……伯”,赵枝枝咬了咬下唇,选择了合适的措辞才谨慎地开口,“我的过去,和你有关,对吗?”
抚在后背的手倏然一顿,那一瞬间赵枝枝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几乎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是不是冒犯了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人。
她坐在灯影里,看不见魏邵的表情,却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哽咽。
“枝枝是,想起来了吗?”
赵枝枝忽然也酸了鼻子,她觉得有好多委屈突然扑面而来,有冰凉的液体砸落在手背上。她摇了摇头,只是叹气,“就是没有啊——”
她甚至想不起来魏邵一直告诉她那是怎样惊险的祭祀,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是大长老口中“以自己的鲜血淬炼回春丹”的人,毕竟医书上从来没记载过这种制作方法。她想不起来高塔中最后一位贵人到底什么时候拿走了回春丹,想不起来自己手腕上为什么凭空多了那么深的伤口,甚至也想不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就像被人操控的傀儡,光鲜亮丽,惹人注目,唯独缺了一双眼睛,看不见自己是被人珍重地捧在手心里,还是毫不留情地被丝线吊在高崖上,供人观赏与利用。
魏邵的心都要碎了。
他抚气的手突然一凝,似是考虑了很久很久,才缓缓伸出两臂,把赵枝枝轻轻地揽进自己怀里。“枝枝,天医门处处危险,实在不可以久待了,和我走吧,好不好?”
怀中人没有拒绝。
魏邵心头的一点欢喜还没有发芽,就听赵枝枝茫然地喃喃,“可我是天医门圣女啊。”
我在这里,是为了发扬回春秘术;我用血肉做祭,是为了制出更好的回春丹。我在这个位置是为了救人,我眼中所见应该是苍生苦楚,而不是……
而不是自己眼前的一些痛苦。
赵枝枝疲惫地垂下眸,从魏邵怀中轻轻挣扎出来,“我不想做一个自私的人。”
魏邵摘下了眼前的青纱。
他知道赵枝枝一直是个责任大过于一切的人,虽然也会插科打诨不着调,但人的底色总是善良,可要是善良成了桎梏她的囚笼,那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做又有何不可?
“枝枝……你、你信我吗?”
魏邵屏息等着赵枝枝的回答,可出乎意料地,赵枝枝点了点头,“我总要看到一些证据,知道一些真相,我总要勇敢一些——”
魏邵忽然起身,顾不得之前自己一直坚守的礼仪伦常,将赵枝枝紧紧抱进了怀里,忍着颤抖温声哄人,“枝枝已经很勇敢了,是他们骗你,是他们在利用你的善良……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赵枝枝心道自己或许是该躲开的,不仅是在她记忆中两人毫无瓜葛的人生,还是眼下这个满面皱纹的人看上去与她已经差着许多辈。可是赵枝枝已经很累了,累得不想再思考,也不想再惶恐了。
直到被魏邵带到会议堂的门外,赵枝枝已经强打着精神收拾好了情绪,微红的眼眶透着极致坚韧的光。她知道自己或许会知道某个欺骗了她许久的真相,知道自己或许会亲手揭穿自己是怎样可笑地度过了这一段的人生,可她不想用泪水面对,不想用这些顾影自怜的情绪绑架自己。
即使现实鲜血淋漓,她也可以选择,究竟是逃避,还是由自己亲手洗去一地的凄惶。
她随着魏邵的身影一道隐藏在门柱拐角处,屏着呼吸听着堂内的对话。
“大长老,赵枝枝的身体似乎真的受损过重,还要再接待那些贵人吗?只怕撑不久啊……”
是大长老心腹的声音。
魏邵看着赵枝枝看不出情绪的双瞳,暗自握紧了拳头。若非早就听过此人对大长老的建言,只怕他也要心软地以为这是一位替师妹着想的心软师兄了。
“既是圣女,哪会这么不堪用。”大长老苍老的声音顺着门缝飘出来,似乎在几个转角处分别剐过一遍似的,带着肃杀的冷气息,“当年那位,我们可是活活折腾了……”她猝然噤声,自喉间发出了喈喈怪笑。
赵枝枝心中一凉。不知为何,她又想起梦境中“赵枝枝”的惨状,一阵眩晕感逼得她险些干呕出声。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后背。
她抬眼,和那双不见任何老态的清亮双眸对视,良久,呼吸竟在一种没有任何缘由的安全感中慢慢平复下来。她眨巴着眼,轻轻捏住了魏邵的衣角,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个小插曲过后,她同魏邵重新望进会议堂,看见大长老贪恋地抚摸着那属于圣女的圣位,平时从不离手的拐杖此时就搭在圣位的扶手旁,靠着那象牙雕刻出的凤凰头。
也只有在这时,赵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