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道:“臣没有收礼,也没有见他。”
“这就对了,你提这事,是想告诉朕你没收礼的事,朕就喜欢你对朕没有隐瞒。”陈蒨满意地看着他。
“臣听说兴宁侯的陈情书已经上呈给陛下,陛下看了没有?”韩子高问。
“看了。”陈蒨道。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韩子高问。
“朕还没想好。”陈蒨道。
韩子高撩衣跪倒:“臣恳请陛下赦免荀昂、荀晷,抚恤荀晓家人。”
“朝臣没有一个给他们兄弟求情的,你跟兴宁侯没交情,又没收他的礼,为什么帮他求情?”陈蒨不解。
“因为臣觉得荀晓死得冤枉。”韩子高道:“当时宫里的情况臣很清楚,大行皇帝驾崩,太后封锁宫门,我和陈侍郎被抓,左卫将军荀昂知晓此事后,担心太后要谋害您,与其弟荀晓联手,想控制宫城迎您回京,结果事败被抓,其弟荀晓也被杀。荀晓带家兵袭击台城,其罪当诛,他本人也已经伏法,但考虑事出有因,荀氏兄弟本心是忠心陛下,臣恳请陛下宽宥他们。”
陈蒨双手背在身后:“你说的朕都知道,但朕若赦免荀氏兄弟,岂不是打了杜领军、蔡舍人的脸吗?只怕他们会心不自安,但若处死荀氏兄弟,又恐寒了兴宁侯的心,所以朕是左右为难。”
“寒的岂止是兴宁侯的心,所谓‘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陛下在这件事上如果处置不当,只怕朝堂上骑墙头的人越来越多,忠诚不二的人越来越少。凡事不能面面俱到,总要有所取舍,陛下当断则断啊。”韩子高进言。
陈蒨拍拍韩子高的肩膀,点头:“说的好,朕听子高的。”
刘师知咳了两声,韩子高看了他一眼,起身拱手:“臣奏事已毕,如果陛下没有别的事,臣要去太医署针灸。”
“你何必去,朕传何太医过来。”陈蒨道。
“臣没什么事,不用麻烦何太医跑来跑去,臣还是直接去太医署吧!”韩子高告辞行礼,让刘诚扶自己出殿。
“针灸完了,子高还回这里,陪朕吃晚饭吧!”陈蒨在身后带着恳求的语气。
韩子高回头看着陈蒨,微微一笑:“好。”
等针灸完,韩子高又回到重云殿,绿衣和采薇正在把晚饭摆在案上,但是殿里不见陈蒨。
绿衣道:“将军不用找了,圣上这会不在,刚才到侍中来找圣上,圣上就跟他去中书省了,您要不先吃吧,边吃边等圣上。”
“我不饿,等圣上回来一起吃吧。”韩子高坐到旁边的围榻上,见榻旁有个投壶,突然来了兴趣,伸手从里面取出羽箭,让刘诚把投壶拿远了,结果投了七八次都未投中,又让刘诚把投壶拿近些,再投,还是投了七八次也没能投中,直到把投壶放在只有三步远的位置,方才投中了。
刘诚看得想哭,要知道以前的韩司马投壶可是能一矢百骁【骁,指玩家投壶的时候,竹箭投入壶中后又自动跃出,玩家伸手接到跃出的竹箭,此为一骁,若再投再中又再接到,此为二骁,依此类推,直到投不中壶或接不到手为一箭结束。】,各种花骁像“倚竿、带剑、狼壶、豹尾”是手到擒来,最妙的是能投出“莲花骁”。【“莲花骁”,就是投入壶口中的箭弹出后又准确落入壶耳中,连射五箭,五箭全部反弹后落入五个壶耳中,箭杆成莲花瓣形展开。】
每回投壶,临川王都投不过韩司马,临川王就会各种耍赖,非要韩司马蒙上眼睛投,韩司马也是好性子,处处让着临川王,这样临川王才赢过韩司马,可到后来韩司马蒙眼投壶的技艺硬是给练了出来,最后蒙眼投壶也次次胜过临川王,自此之后,临川王再也不跟韩司马玩投壶了。
可是现在,看着将军握矢的手一直在抖,刘诚看得直想哭。
韩子高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夕阳的余辉抹红了殿门。
“快到戌时了吧。”韩子高似在问刘诚,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应该是吧。”刘诚道。
韩子高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箭放进投壶里:“再不走,宫门就要落锁了,我们回去吧。”
绿衣和采薇都劝:“将军别走了,今晚就住下吧。”
“不了,麻烦跟圣上说,饭还是该按时吃啊,我就不等他了。”韩子高伸手让刘诚扶着自己,走出重云殿。
华林园的夜晚恬静安宁,天渊池上升起一层乳白色的淡淡薄雾。
“将军一直等您等到戌时,婢子们劝将军留下,可将军说不等您了,还嘱咐婢子提醒您,饭该按时吃呢。”绿衣对刚回到重云殿的皇帝道。
陈蒨走到重云殿二楼的平座上,凭栏眺望着幕色中的重重宫阙,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