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缝了十三个补丁的衣裳,存着十三年来她能查到的所有线索。受过他恩惠的女官,尚且有如此毅力,孤身做这艰难的事。陛下您与他一起长大,姑姑经常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她言语表露的意思很明显,我爹与您明明是最为要好的朋友!
我爹走的早,五岁之前的记忆很是模糊,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可凭借常应莲的所作所为,站在旁观的角度来说,我认为,大梁国的殷相介林,应是磊落光明的好人。”
崇文帝眼眶微微泛起酸涩之感,却问:“既然你早在常应莲手上拿到了证据,今日到朕的宿龙殿,又是想讨要一个怎样的结果呢?”
殷罗正要回答,却见中年帝王缓慢抬眼,再道:“自介林出事后,有关此陈年旧事的线索大多数都流入了东海阵营,明之渡那时候离京,还带走了一封介林写给你娘的书信。朕曾派人去追查过,结果却不尽人意。据说,明之渡曾在十六年前游历东山府辖区,而那常应莲的出生地汴州,正受东山府辖!殷丫头,你是个有头脑的,应当懂得朕在说什么吧?”
后面两句话一出,殷罗明显愣了愣,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池临静。
池临静隔着半米同她对视,他在殷罗眼中看到了些近似于恍然的东西。
“十六年前,渊缙王明之渡,到过东山府?”她的唇颤抖半张,背后已是一层冷汗。
思绪追溯到半年前的春日,攒英宴,聂人犀遭到镜庄庄主谢于荛的毒掌袭击而昏迷,那美艳又疯狂的女人抢走了白绮山庄后山供奉的黄禅老人的灵位,逼得他们一路寻去。
江西枇杷城的张家老宅,被心魔困住的绝色美人,诡谲牵扯出一件十六年前轰动江湖的大事——
东山府乱。
雪剑剑客张自丛命丧闽南花虫雾,而黄禅老人也在那日埋下内伤祸根,不知何为源头的动乱莫名搅乱了大半个江湖的安宁,从东山东海远到山南江南,害了多少英杰殒命?
一直想不通的疑虑在此刻好像有了解答。
“朕有何必要诓骗你?先皇膝下子女不多,老幺明之渡最为聪慧。他自小便乐得参与夺嫡之事,屡屡在暗处给朕下套!十六年前,东山泥石滑坡,明之渡亲请前去拨款赈灾!他到后三日,就假意伪装成遭遇山匪绑架,飞鸽传书到宫中,求先皇派人相救!”
殷罗抬眼,望向崇文帝愈发愤怒的脸,中年帝王眉头紧锁,他把左腿伸出些许,又伸掌拍向膝盖,竟道:“先皇旨意钦点,令朕将他平安带回皇宫。朕顾念兄弟之情,没有多想也没有犹豫,策马上了东山府,本以为能救这小皇弟于生死关头!
可不料,他心狠哪!他竟买通一闽南来的和尚,骗朕入了危谷!”
池临静想到他以前听过的一个传闻,据说崇文帝年轻时在东山府误入山匪寨子,打斗时不小心断了一条腿……额,这丢人的事常常被百姓们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现在看来,原是一桩另有隐情的龌龊算计?
果不其然,下一秒,崇文帝嗓音微有嘶哑,“朕,让滚落的碎石砸断了一条腿。拖着这断腿,朕足足爬了一天一夜,一天一夜!终于从那危谷逃离。可御林军找到朕时,却告诉朕,明之渡早回到了上京皇宫,他安然无恙,朕方才明白,这打刚开始,就是专程为朕设的骗局。”
“也就是那一次,朕彻底看清了明之渡温润外表下那颗险恶的心,回宫后,朕派亲信又去了一趟东山府,想要彻查明之渡与那群山匪的勾结,却意外查到,他在汴州买通了数名官员,暗地里为常应莲铺出了一条直直通往介林麾下的科举之路!”
听到这,殷罗抱胸的手垂下来,她在宽大袖口内抽出一封书信,当着崇文帝的面展开,先是低眉扫视一通,确认无误后递给了他。
素衣少女不单没有怀疑常应莲,脸上甚至都没有惊讶之色,“她在这信上写了,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科举之路,是渊缙王明之渡赐给她的。”
反倒是崇文帝面露不可置信,他迟疑了两秒,才缓慢接过那纸张。
“陛下,您接下来想说的,殷罗能够猜到。原谅我,到现在仍要反驳您,我要站在这宿龙殿里,替常应莲说句话。”
她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扯开绳结,倒出四块碎了的玉渣,放在手心拼凑好,她眉眼微动,不知是共情到了什么。
“渊缙王是为她买通了官员,可这些,她那时候并不知情,她从不隶属于大梁哪一阵营,她只是一名想要靠自己改变现状的极富才情抱负的女子。”
崇文帝捏着纸张的指尖含颤,如喃喃般:“改变现状?改变谁的现状?”
殷罗抬眼,将宿龙殿房梁上篆刻的金龙纹饰尽收进眸子里,她轻笑,顺着崇文帝的反问竟又反问:“改变谁的现状?年幼时,她想改变她与她娘在常府后宅里的日子,入仕后,她想改变大梁万千平民子弟的未来。再后来,她想改变世上对我爹死因的记载,您看到最后那半个断句了吧?她觉得,我爹不该落个‘意外殒命’的结局,纵然人死不能复生,死人不能开口说话,可十三年前宫变,在场的人那么多,竟没一个人肯站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