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阳关下,斜阳灿漫,一边雄关巍峨,一边营伍壮阔。中间广阔的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小亭,亭中摆放了一张不高的暗漆小圆几,还有两个带靠背的折叠小木凳。乍一看让人觉得想笑,因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物什,但如果是疲惫的旅人途经此地,到亭中小坐,一定会感到无比放松和惬意。旅途劳顿,如有些杂粮配上几口清泉,饥渴尽消,便是浮生之最,若天色尚早,倚栏小酣片刻再行赶路,或能藉此悟天地之悠悠。
小木凳是叶晨随军带来的,这个小圆几着实花了些功夫,比建设这个小亭还费些事。大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若经要道而不得地利,筑城起垒也不在话下,建个丈许的亭子,简直轻而易举。
要在亭中摆这么个小圆几,属于叶晨临时起意,才特地安排人到白鹿甄选而来。圆几台面的高度有要求,款式有讲究,一切的安排,就像当年自己随孔信初至卯阳那段时间,受到礼遇一般。当年吴光彦看好这个少年,有心为国家揽才,与叶晨私交之诚,亦是性情所致。如今各有立场,城关内外,人如旧,心如故,却免不了互相厮杀。
卯阳厚重的吊桥缓缓放下,接着士兵们嘿嚯着号子,打开了大门。门洞中一骑健马出城,不急不缓驰来。马背上骑者,远观只见白须飘飘,银盔锃亮。待驰近些,又见铠甲下几分瘦骨嶙峋,老眼神固,目光犀利,仗剑抚须,不怒自威。
叶晨好整以暇,把带来的菜肴,一样一样铺满了大半个圆几。
一人一骑来到亭边,叶晨也不相迎,吴光彦栓好了马,嘟囔着进来,念叨着啥听不清楚,一屁股坐了下去。
“光彦。”叶晨说得也缓缓,“别来无恙。”一面说着,一面提壶给对面斟满了小盅。
进入亭中之后,吴光彦一对阅人无数的老眼,便始终盯着叶晨,听了这招呼,拿起酒盅一饮而尽,口中啧啧,却不说话。
叶晨也陪了一盅,“恒国的事,今夜便能办妥,光彦既然来了,我便不在信不信任这方面多说废话了。”
对方一言不发,叶晨揭开小几上菜肴的盖子,一样样介绍着,有冉国的醋鱼,容国的鲜蔬,离国的山菌,简国的牛柳,各有特色,搭配也很巧妙。菜市不错,吴光彦根本就懒得听,大快朵颐,好吃的点点头,不中意的也毫不掩饰。两军阵前,叶晨能搞出这些名堂,确实得花些功夫。
三巡酒过,叶晨提及当年卯阳夜宴,吴光彦终于开口,“那时嘱咐你跟着‘孝悌忠信’四人好好为恒国干一番事业,如今怎么反过来对付恒国了。”
吴光彦故此一说,或是多年不见,有心探探叶晨的性情。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叶晨离开卯阳一别,已近十载,说到实力以及对天下的影响,已经不是王为远之流可以比肩的量级。叶晨此时也有苦恼,若要把自己在弘远经历的事情,桩桩件件翻出来说个清楚,三两日的功夫只怕不够支使。吴光彦这把年纪,加上在恒国的位置,这点事情的原委,定然是弄得清楚的。
又提到李永孝兄弟,叶晨也是心中一酸,关前邀战之时,专门派人送了书信进去,就是把十年前弘远发生的事,以自己的角度向吴光彦陈述了一遍。信使入城去,老头为了避嫌,一个亢奋,直接把没拆的信烧了。叶晨无奈,又派人传了话,邀吴光彦在关前吃酒,只要吴光彦答应,两军便休整三日。虽然区区三日时光,聊慰卯阳威名。
往前的几十年间,恒国与容国也曾数次兵戎相见。因为容君的迅速投降,容国那些曾在吴光彦眼中的险关雄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卯阳关缘何可以例外,吴光彦心中清楚得很,时代变了,叶晨身后这支军队,攻打这样的城池关隘,并不费什么事儿。吴光彦深知自己时日无多,这守了大半生的雄关将破,心中感慨无限。
两人来来去去,所谈之事始终都在围绕着某个圆心绕圈圈,却又刻意与圆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当年叶晨区区白身造访卯阳,吴光彦不但以礼相待,而且待之甚厚,叶晨心中十分感激,只要老头儿愿意,叶晨绝对保证对方满堂荣禄,清福绵长。但是,吴光彦有着自己的想法,或许老头自打第一天镇守卯阳开始,心中便有了那个印记。那个印记无关忠诚,也无关什么名节或者颜面,就是一份简单的执着而已。
叶晨提出继续到小亭吃喝三天的要求,被吴光彦拒绝了。两人约定,三天之后,展开决战。双方都不使用火炮,叶晨也不使用那些收割人命如同草芥的玩意儿。做为交换条件,恒国士兵不再据险而守,全军于关下列阵而战。吴光彦倒也豁达,人心思安,自己又何苦拦着彖国大军血战。
三日之后,时辰将至,两军已于关下列阵,旌旗列列,狼烟茫茫。三通鼓过,两军各出一骑,东面是叶晨,西面是吴光彦,各执长兵。
英雄相惜,皆持兵刃远远拱手作礼,更无多话,两人两骑随即冲杀在一起。一时只见黄尘滚滚,来往铿锵。一刺一搅,寒芒闪闪,一枪一戟,龙虎相搏。两人若是十年前单挑,吴光彦虽老,叶晨几无赢面,无论长兵还是步战。今时今日,叶晨虽不至无敌,像吴光彦这样的老将,自能轻松应对。两人来来去去冲了数合,叶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