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们身上有多大的怨气，她们说到底都是一群小婴儿。大概没有哪个小婴儿能抵抗得住奶香的诱惑。一张张小嘴纷纷凑了过来。
    明明个个都被水泡的发胀发烂，在喝到奶的这一刻，恒娘和方大娘却都恍惚觉得，这些孩子都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这里至少有几百个女婴。等恒娘两人发完一圈的时候，锅也差不多见了底。
    “你要不要尝尝，这里还剩些。”恒娘对中间那个唯一能沟通的女婴说。
    女婴转动着硕大的脑袋，把四周那些正咧嘴对她笑的女婴挨个看了一遍，眼中是恒娘她俩看不懂的神色。
    她说：“不了，脏。”
    恒娘难得愣了一下，要不是看到女婴的那个表情，她险些要以为对方是嫌弃她的食物脏了。
    如果是这样，她高低要评个理出来。
    可女婴的表情让她明白，对方不是嫌弃她脏，而是嫌弃自己脏。
    她是所有女婴们的怨气所化，她拥有着所有女婴们的负面情绪，沾染的邪气也是最多的。某种意义上讲，她觉得自己脏也是没错的。
    而在她心里，母乳大概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
    恒娘两人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们都不认同。
    方大娘的眼圈又红了，今天她已经不知多少次抹眼睛了。
    她示意恒娘把扇子飘到女婴身边，恒娘照做。
    然后方大娘拿着勺子，递到女婴嘴边：
    “孩子，吃吧。你不脏的。”
    女婴一双本该有着无尽怨气的眼睛，难得出现了一丝茫然。
    “不脏吗？”
    “不脏。”恒娘给了肯定的回答。
    终于，女婴微微张开了嘴。
    浓浓的奶香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女婴突然就很想哭。可她哭不出来。
    “我先把她们的尸骨捞上来，然后你送我们过河。我在帮她们去除怨气和超度可以吗？”恒娘问女婴。
    主要是她要用脚下这把扇子来超度这些可怜的冤魂，可没有扇子，就过不了河。
    “好。”
    在女婴的默许下，四周的女婴给恒娘两人让开了一条路。
    恒娘驱使着扇子迅速过河，方大娘又变为了巨大的僵尸，快速的捞取一个个女婴。恒娘也在帮忙捞。
    有怨气女婴的帮忙，那些被捞上来的女婴并没有挣扎。但扇子就这么大，两人来回了好几趟才把除了怨气女婴外的所有女婴全部捞了上来。
    上了岸，两人都已经很累了。但她们没有停歇，恒娘盘腿坐在地上，拿着扇子，念起了扇子上的经文。方大娘也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念。
    扇子再次发出金光，上面的经文也再次漂浮起来。金光把那些女婴笼罩了起来，经文也在她们身边漂浮着。
    扇子上的经文正是往生咒。
    随着金光越来越盛，那些女婴身上都飘出了一个个洁白的灵魂，这其中还夹杂着丝丝黑气。
    “你继续念，我来去除邪气。”恒娘对方大娘说。
    方大娘嘴上不停，只点了点头。
    于是恒娘起身，从怀里拿出一瓶圣水，这是她之前到观音大师那里拿的。这可是观音大师玉净瓶里的圣水。
    恒娘飞到半空中，把圣水化成雨幕，轻柔的撒向那些女婴们。
    随着圣水落在灵魂上，黑气一点点被去除。那些没有了邪气的灵魂们，在方大娘的诵念声中，渐渐升上半空。
    四方城对没有邪气的人进出并不阻拦，那些灵魂顺着天际去了该去的地方。
    “谢谢你们。”
    怨气女婴的声音终于让恒娘两人反应过来。
    她们放眼一望，然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天仍然是血红的，地也是血红的，可那条血红色的大河已经变的清澈见底。
    怨气女婴游到岸边，不算好看的脸上，却挂着甜美可爱的笑容。
    恒娘和方大娘都看到，她的身体已经慢慢变淡。
    “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恒娘问怨气女婴。
    “别忘了埋葬她们。”怨气女婴说。
    恒娘笑了：“知道了，放心吧。”
    “那没有了。姐姐、大娘再见。”怨气女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甜美。
    “再见。”恒娘和方大娘异口同声。
    然后在她们的见证下，怨气女婴渐渐消失在这天地间。
    恒娘和方大娘对视一眼，都毫无形象地躺在了血红色的大地上。忙活了大半天，她俩可是累坏了。
    “四方城集结了世间最恶的人，可没想到这里也有如此可怜的孩子们。”方大娘感慨的说。
    “天下没有一出生就恶的人，他们恶，却也比这世上大多数人活得更不容易。”恒娘说。
    “我知道。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罢了。”
    “那您还是先别忙着感慨了，我们这一路上恐怕还要见不少这样的呢。”恒娘笑说。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等体力恢复了以后，就找了个地方。一人挖坑，一人埋骨，把这些女婴们都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