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醒了。
曾以为那个筑了二十年的壳子碎掉之后,她将永远无法与真实的自己共存。但醒来时,她的心却莫名感到安宁。
难道是因为顾襄正在她的身边吗……
思维并未因长时间的沉睡而迟滞,顾柔试着运气片刻,便知道自己的内伤已经好了七八成。
这种内伤,连顾云天都未必有办法。唯一或许有效的,就是足以疗愈任何内伤的天下第一内功定风波。何况神秘人是用定风波伤她,再用定风波疗养可谓会逢其适。
“他为了你,都肯救我?”
顾柔当然猜到了是谁,但实在是费解到了震撼的程度。
“不全是为我。”顾襄没有多说。
这不是救不救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与所有人命运息息相关的转折。只是此刻和她说这些还太早。
“我绝不会改变自己,更不会助你们做事。救我,没有任何意义。”
是的,我不会去对付顾云天和谢酽的,甚至我也不想再看见他们。不是因为不恨。
而是改换立场意味着我承认之前的二十五年全是谬误。意味着我把珍重亲人视为错位的补偿也全无用处,如今仅剩的“亲人”却是毫无血缘的顾襄。
那太荒唐了。
顾襄了解她,所以只是点了点头,“一切等三天后再说,现在,我们该出发了。”
……
其实,原本他们想两个人好好过完这七天的,至少也要偿还从前没来得及实现的心愿。他们要没人打扰地从早到晚腻在一起、要漫无目的地穿过热闹的街巷、要给对方做一桌最合心意的菜……
可惜,这些终究不属于他们。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们和孟梁夜以继日探讨如何在疗伤过程中尽量减少真气损耗,以免顾柔没救活,江朝欢先心疾发作死掉。
结果他们倒的确实现了一天掰成两天用的计划,一刻钟都没浪费,救人也算顺遂。可这样的情景让人实在无法不联想到十五年前的往事--
最后一战前夕,江玄舍下半身内力,换回嵇无风一条命。
时移世易,终曲再次奏响前夜,江朝欢也选择用大半内力救下顾柔。
命运的轨迹竟然惊人得相似。此刻,他们又一次见证了何谓宿命轮回。
“复现淮水之役,没让你把这件事也复刻了啊!”
孟梁唉声叹气了好几天,却不知该埋怨谁……江朝欢因为真气急遽流失,折红英再次发作昏迷。看到顾襄走了出来,孟梁终于忍不住又对她抱怨了一遍:“你到底为什么同意他这么做的啊,你明知道他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了……”
是啊。遗憾吗?
顾襄沉默着,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的话:
“顾襄,你听我说。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没有治好的希望。至于武功,七天后怎么都恢复不了,是否失去一些内力没什么区别的。但顾柔活下来,局面或许会大为不同。”
我只是想让牺牲最小化。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死在我面前。
付出同等的代价,换来更多的可能,不值得吗?
就在那一个瞬间,江朝欢也忽然想通了淮水之役中困扰他的最后一个谜团。至此,他隔着十五年的时光看到了那场大战,在江玄视角中的全貌。
“原来,确实只有真正面临同样的选择和情势时,我才能切身体会到他的心境。”
可能真的是宿命吧。毕竟,每个人都说他们太像了。像到连通往结局的道路都如出一辙。
可是,还是会遗憾吧。
曾以为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相守,却在不经意间已走到了尽头。
他们这一次出发,默契地没再说“对不起”之类的话。
因为遗憾,并不是无奈与悔恨。
“道”远比“术”难。
完全能看清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但最终,他们还是踏上了那条遵从于心的末路穷途。
……
淮州。
瑞光塔外十里,北淮口桥头。淮水之畔。
林林总总好多人,热闹非凡。
见到江朝欢一行,范云迢对身后丐帮众人嘱咐了几句,便和范行宜迎了过来。
丐帮首领与邪魔外道站在一起,不免有人侧目,但更多人是且惊且疑。毕竟前段时间江朝欢背叛顾云天、顾襄刺杀谢酽的消息天下皆知,他们一时难以辨别这群人当下的身份,以及此来的目的。
不过,几人恶名在外、积威甚重,一时却也无人敢置喙。
“这么短的时间,召集武林总盟来此参会,辛苦你了。”顾襄真心实意感激她。
嵇盈风临走时让范云迢一切听顾襄安排,于是七天前,范云迢依言重新聚拢合盟,以歼灭魔头谢酽的名义,把近日深陷魔教疯狂屠杀阴霾的正道各派带来了淮水。
“唉,我没做什么,是盈风姐姐打下的基础好。还有魔教近日实在太触众怒了。”范云迢眨了眨眼,谦虚道。
随即望向江朝欢,发现他不仅醒了,看起来还恢复了往昔的神采,不禁替嵇盈风开心。但再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