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给明哥儿定林家这门亲,虽然她不愿承认,但以他们张家的门第与家境来说,确乎算得上是高攀了。
她本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上门说亲的,不想林婶子竟点了头,她都有些不敢置信。
后来才渐渐想明白了,定然是林婶子看好明哥儿,觉得他将来能出人头地才应下亲事的。
虽然不清楚那位县老爷会不会嫌两家门第不般配,但林婶子应了,也写了婚书,这婚事也就稳妥了。
按说,林婶子最疼元娘这个孙女,既然给她定下了明哥儿,那么为了孙女日后在婆家好过些,也不该不拉扯他们家一把的。
可都两三天过去了,也始终不见林家人来接他们,难道真被二弟妹说中了,想退亲不成?
这亲万万不能退啊!
退了,明哥儿以后还怎么去赶考?怎么光耀门楣?
他们这一家子老老少少又要怎么过活呢?
病歪歪的张母,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怎样也要拦住大儿去做工,这会被弟妹的话,刺激的立时脸色发白,眼前一黑,身子软成一滩泥往地上滑去……
听了李氏那番既刻薄,又貌似合理的话,同样魂不守舍的张明远,觉察到他娘的异样,心神立时归位,赶忙扶住她快要落地的身子,神色焦虑唤道:“娘……娘,你怎么了?”
“娘,娘……”近旁的张小弟与张小妹也害怕地围上来。
小姑娘胆子小都吓哭了。
周家的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唬的一跳,都聚拢过来瞧张母。
好容易逃了上百里路,现在终于有了些活下去的希望,人可不能这么就没了啊!这让张家三个孩子日后怎么办?
半晌,张母才缓过气来,见娘家爹娘与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担忧地瞅着她,虚弱地回了声,“我……我没事,就是……身子乏了,歇会就好了。”
“娘,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小三小四会吓到的。林家不是那样的人,你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张明远着实舒了一口气。
他娘可不能出事。
此刻,他也期盼起林家人快些来接他们,否则,以他娘的孱弱病体必定撑不了几日了。
见他娘面色好了些,他又继续安抚道:“我听娘的先不去做工了。天看着要下雨了,儿子送娘与姥爷姥姥去草棚子里避雨,再去领粥……”
“娘、大哥,快看!那人是不是林家大伯?”张小妹忽然惊呼起来。
张家母子,以及周家在场的人,都朝张小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都暗暗吃惊,来人令他们既熟悉,又觉得有些陌生。
对于众人的这副表情,说实话,林大伯看得都有些麻木了。
他先与张明远寒暄了两句,就把肩上最后一个干粮包袱递过去。
接着简单说了下自家是如何进城的,自然按着林阿奶交代的话说的,避重就轻。
不善言辞的他正觉得事了,也该走了,李氏就跳出来逼问:“只送干粮,林婶就没说让我们俩家也沾沾光,进城享几天福吗?”
见林大伯讷讷不言,不知所措地看了张母一眼,李氏自以为是地提高了嗓门说:“不会是只接我大姐一家吧?那可不行!我们周家可是跟大姐家在一起的,要接都接进去呗。不然,爹娘在城外吃苦受罪的,大姐就算进了城,肯定也吃不好睡不好,煎熬的不行。”
周家另几个媳妇也赶忙附和道:“对呀对呀,都一起的,咱们可是姻亲呢,都接进城呗!”
“都进城,都进城!”孩子们也跟着叫嚷着。
周家的孩子们这几天没少听大人唠进城的事,晓得了进城是好事,有屋住、有饭吃。
周老头与周老婆子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一家子都进城谁不想呀?
“这……这……”口拙的林大伯,竟被李氏这婆娘拿话给噎住了。
这才想起,临走时他娘拉着他悄声交代的几句话,也是关于张家母子的。
可没提周家啊。
再说了,所有亲戚都只送了干粮。
她媳妇那样央求,娘都没松口让带岳父一家入城。
林大伯便诚实地道:“城里宅子小,人多了住不下,也没有那么多口粮……再说,还有几家亲戚呢……”
听林永福这话,不像有要他们进城的意思,一直插不上话的张母不由心里一沉,面色又灰败了几分。
看着林大伯为难的样子,张明远解围道:“舅舅和表兄弟们还在官府里做工,也走不开。再说了,城里未见得就比城外好,城里什么都得费钱,如今柴米都贵得不像话,没钱一样得饿肚子……”
“对对,明哥儿说的对。城里啥啥都得费钱,米价都涨上天了,一百文都买不了一斗,听说往后还要涨呢。”林大伯似遇上了知音一般,立即附和道。
“他大伯,咱们也晓得你家的难处,咱们大人就不给添乱了,你看这几个小子,都快饿死了,你就行行好,带他们进城给口吃的,不饿死就成。”一直不声不响的小儿媳是个有成算的,这会见事不可为,便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