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文化司委派省级文工团在市里试演,为全国巡演作准备。
文工团的《江姐》已经取得市奖,并且实训时间也够了,那就要面对最后的评比了。
今天的演出是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
不仅电视台会来转播,市里各种各样的领导也会来,他们决定《江姐》能不能去到全国表演。
“你紧张吗?辰哥。”经常和张辰搭档演戏的男大学生问。
“我们这些小角色只要不出错就好,压力是主演们要面对的,我们演好只是锦上添花,他们才是关键。”张辰扣紧戏服的扣子,双手自然垂落。
舞台上不让带手机,也没镜子可以照,大家互相打量,互相整理。
昏暗中,张辰只看得到一双双反光的眼睛。
虽然幕布没拉开,但他已经瞧见很多人从观众席后台上去了。
只有一布之隔,可心中的不安是怎么回事。
这场歌剧名次对他不重要,出演的人也对他不重要。
观众是朋友长辈,也不会看他出糗而笑话他。
大概是身体的衰弱让自己神经系统混乱了吧。
嘈杂的人声静了下来,如同传染似的一处处被按下了静音。
一段旁白开场,清晰洪亮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期待。
爱国情怀的音乐响起,演员们一一登场,不重要的角色按照安排的剧本占据了不重要的位置。
但空下来的,突显了它的重要,等待华丽的亮相。
观众席还有许多人在入场,可看入口源源不断的人,就知道上面有多重视了。
好的演员不会在意观众如何,也不会被观众影响太多,他们有着很强的控场能力,带动着观众的情绪。
作为央视女神的董小姐就是其中高手。
主演一登场,所有的目光就向她看齐,她演的是江姐却又不是江姐,此时此刻她是个明星,是重要人物。
台上台下没有那种不可逾越的时代氛围,但一进入正戏,她就是江姐。
张辰想起李雪健老师在一次获奖感言时说。
“苦和累,都让一个好人焦裕禄受了,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李雪健得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傻小子,在意太多,替别人担忧什么,台上是个好演员,台下为人民服务,就知足了吧,建功立业,不是说干就干的。
此时绿色的灯光打了下来,幕布完全退去,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树,地面是绿色的,江姐的脸是绿色的。
这是模拟出了环境,又表达主角的内心情感。
绿色是很特别的颜色,既不是冷色调又不是暖色调,是希望和安全的颜色,是积极的颜色。
“啊,看长江啊昂昂啊昂……”江姐开始唱起来。
灯光也变成了单一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
歌剧还是舞台剧?
张辰有些分不清了,虽然排练的时候说是舞台剧,但歌舞部分很多,可用的音乐是电脑播放的,现在却第一次用真人演奏。
而紧接着又来了许多女学生,在一旁排列整齐,合唱。
“这和演练的时候不一样啊。”张辰心中默念,可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
“迎回一轮红太阳……”江姐音调渐渐低了下来,合唱团一个个走回幕后。
灯光又有了变化,变暗了,可哪来的雾?是干冰。
又是与剧本不一样的地方,这是要干嘛?
张辰他们还没出场,一边观察一边回想自己要演的戏。
演练时,那种一穷二白的方式,用演员最朴素的神情,动作,语言来展现一切,虽然死板,但也真实,能共情。
现在推陈出新不是不好,就是怕出现意外啊。
雾中走出来一个蓝色上衫,黑色长裙的短发女学生,和江姐演起对手戏来。
这一段大概是江姐要离开重庆,和地下成员接头。
两人说话洪亮,掷地有声,情感丰富,丰富到十分做作。
当然这种夸张的语气更能表现情绪,帮助观众了解剧情。
她们恨不得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充满高低起伏的音调变化,似乎要把所有的情感和没有表露出的情感都杂糅出来。
对于有通感症的张辰来说,眼里看见的可真的是五彩斑斓的黑。
然后就一言不合地又开始唱了起来。
其实张辰还挺喜欢的,观众们也喜欢,所谓欣赏艺术,看视频,看表演,就是把平常生活表现不出来的场景都代入进去,这也是大家共鸣和喜欢艺术的原因。
平常的生活,交流根本不可能这么浮夸,习惯了商家,店员们讨好的语气,服务的态度,习惯了上班时,上学时,对上司,老师书面式,拿腔拿调的语气,习惯了和朋友间嬉戏,互相埋怨的语气。
恋人之间……这个太恶心了,什么语气都有,而且没营养,不具有参考价值。
张辰摇了摇头,他不喜欢被带节奏,虽然观众们喜欢,但不能激动,理智地演好自己才是首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