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硕见他们被吓唬住,毫不犹豫地拔高音量:“闻伏山意图谋反,谁能砍下他的头颅,奖励黄金千两,封万户侯!”
话音落地,原本畏畏缩缩的禁卫军们纷纷奋勇向前,竟当真想要削掉闻太师的头颅!
宫中赴宴不得佩剑,闻太师手无寸铁,于是掀翻矮案,拿矮案格挡开兵器!
一时之间大殿内金戈声鸣厮杀声起,一些胆小的官员甚或家眷纷纷尖叫。
眼见闻太师落于下风,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唱喏声:“贵妃娘娘到——!”
众人连忙望去,容嘉荣陪着容贵妃,正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跨进殿槛。
容贵妃已有多年不曾出现在人前。
灯烛明灿,她一步步穿过金殿,宫裙曳地凤钗端庄,一张未曾被岁月侵蚀的脸格外美艳雍容,身上更多了些时光赋予的沉淀温婉。
一些未曾见过她的小辈们顿时惊为天人,曾经见过她的官员们则纷纷惊叹她朱颜未改。
昔年的上京第一美人,即便年华老去,也仍旧无愧于美人的名号。
周硕抬手,制止了殿内的恶斗。
他遥遥凝视容贵妃,声音有些颤抖:“月岚,这么多年,你终于肯出来了?”
四目相对,容月岚微笑:“陛下万福。臣妾今夜过来,是想为定北王讨一个公道。”
周硕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他唇线绷得很紧,眼瞳里面爬满了红血丝,鬓角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招摇,令他看起来莫名苍老了几分。
他缓缓道:“月岚,所有人都在逼朕,难道连你也要朕我吗?这些年,朕对你不好吗?你宫中的吃穿用度,是全天下最好的。你不愿意侍寝,朕便再未逼迫过你。凡有妃嫔妄图欺辱你、贬低你,朕就毫不留情地杀了她们。月岚,朕从未对不起你过,为什么你心心念念还是周无恙?!”
说着说着,他似乎有些崩溃,眼睛越发腥红。
容月岚仍是温和婉约的姿态,柔声道:“陛下所谓的待臣妾好,就是利用悬柯寺血案,诛杀流放臣妾的一家?当年臣妾的嫡亲兄长也在悬柯寺,却被陛下的人残忍杀害,又给容家按上定北王一党的罪名,抄家流放,借此收回兵权……偌大的容家,到最后只剩下臣妾一人,和侥幸逃脱的嘉荣。”
两行清泪,顺着女人美艳的面容滚落。
上苍并没有因为她的美貌,而厚待她的半生。
殿内落针可闻。
容月岚苦笑:“如果这就是陛下所谓的爱,那么未免也太过沉重,臣妾实在无福消受。”
“朕是被逼的!”周硕状若疯魔,额前的十二旒珠剧烈碰撞,“如果朕不杀周无恙,他就会谋夺朕的皇位,就会谋夺你!朕没有办法,月岚,朕没有办法呀!朕怕,朕一想到周无恙率领数十万兵马镇守边关,朕夜里就睡不安稳呀!你要朕怎么办?!朕除了杀他,朕别无他法呀!”
他站在皇位前尖叫着,明晃晃的龙袍和黄金龙椅几乎融成了同一个颜色。
而他被那团黄色紧紧束缚包裹,华丽的龙袍和龙椅成了禁锢他的冰冷囚笼,他放不下、逃不开、挣不脱,直到彻底沉沦进去,直到爱这颜色胜过爱他自己的性命!
“他从未想过谋夺皇位!”容月岚崩溃凄声,像是要把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愤怒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是他把皇位让给你的,是他扶持你登基为帝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你抢!他也从来没有爱过我,是我对他一厢情愿!周硕,是我对他一厢请愿!我不爱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反而要去伤害你的手足兄弟?!”
女人凄厉的质问声在金殿中反复回荡。
周硕孤零零站在高处。
周无恙死了。
死在了二十多年前,死在了他的奸计之下。
午夜梦回时,他也曾梦到过周无恙。
他浑身是血,站在大雪纷飞的悬壶江畔,凝视着他的眼眸,问他为什么要背叛他。
为什么呢?
梦里,周硕答不上来。
他害怕看见周无恙的眼睛。
金殿里灯烛璀璨。
周硕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诡谲的笑容。
他道:“朕就是杀了他,那又怎样?朕是皇帝,朕不论忠奸,朕想杀谁就杀谁。”
此话一出,算是彻底证实了周无恙确实是被冤枉的。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周硕摆摆手,淡淡道:“朕累了。来人啊,送容贵妃回宫,将闻伏山捉入天牢。”
容贵妃不敢置信:“周硕,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还不知悔改吗?!”
“悔改?悔改什么?”周硕轻哂,眉眼间充满了轻蔑,“周无恙已经死了,他又能拿我怎么样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呀!他能奈我何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得意狷狂地仰天大笑。
十二旒珠帝冕倾斜到一侧,越发显得荒唐疯魔。
就在这时,底下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我父亲虽不能奈你如何,但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