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甚好,夜空中并无什么云彩,月亮边上那颗略带青色的木星也如同护卫一般就伫立在月牙的弯钩之处。黛玉就这么安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偶尔抬起头看看天空中的明月,然后又低下头去,就这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月光洒在黛玉的身上,映出她纤细的身影和娇美的面容。虽夜色已深,不过已经入夏,所以黛玉并未穿披风。她身上浮光锦的鹅黄色旗装在月光和夜风的双重作用下带出粼粼的波光,让她仿佛沐浴在光圈之中,平白倒是添了几分出尘绝艳之意,似是随时要羽化成仙。
弘历看了看自己身上团福水波纹的青色长衫,低头垂眸,把自己翘起的嘴角隐在了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鹅黄色与青色,正如这夜空中的月亮和木星一般。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儿臣给淑娘娘请安。”弘历前行了几步,站在黛玉五步之处,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黛玉听得请安声,恍然回了神,缓缓转过了身来,月光在她的侧颜上打出一道柔和的分界线。
“请起。”泠泠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入弘历的耳朵里。他站起身来,却也避着嫌没有直接目光落在黛玉身上。却见她身后紧跟着紫鹃,怀里抱着一个乌木螺钿的细长盒子,看起来像是一把琴。
傍晚时分,小厦子来到永寿宫传达皇帝的旨意,说皇上想听琴,邀请黛玉带上蕉叶琴晚上到养心殿来。黛玉领命后,便吩咐小晨子留意养心殿的动静,当得知大臣们都已经散去,她才动身前往。没想到,允祥和弘历还在里面。
后宫不能参政,何况还是在养心殿前面。黛玉不敢有什么逾矩之动,便立即退了开来。苏培盛说,弘历是出去了又折返回来,想来是有什么要事。既如此,那这次谈话时间便不会太短了。于是,黛玉稍稍分了神,走到廊下的一个角落里欣赏起了月光。
“许久未见淑娘娘,淑娘娘可一切安好?”
“劳王爷记挂,本宫一切安好。倒是王爷出去了一趟归来,似是清减了不少,还得珍重自身才是。”
“是,儿臣多谢娘娘关心。此次出行,儿臣受益颇多,略微清减些也没什么的。而且有凌壑在儿臣身边尽心尽力护卫左右,娘娘尽管放心便是。”
“王爷这话真是太客气了。凌壑之前也给本宫寄回过家书,说在外期间,王爷对他照顾有加,本宫和母亲知道之后很是心安;府上更是会送些吃穿用度到本宫母亲处,帮着本宫和凌壑照顾母亲。这样说来,倒是本宫该多谢王爷才是。”
“说实话,此次儿臣在前线的时间不多,却也有数次遇险。若不是凌壑挺身而出,只怕儿臣也是难以全身而退。真正见过那旌旗蔽日、狼烟万里,儿臣方才知晓自己在家国天下之上的浅薄——这远不是几次走南闯北,读上百卷诗书所能弥补的。只可惜……”弘历面上露出了失落之色,连眉尾似乎都坠了下来,“铩羽而归,实在没有颜面立于这朝堂之上,也让皇阿玛失望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王爷饱读圣贤诗书,必然比本宫更懂得这个道理。皇上是天子,也是人父,有望子成龙的心再平常不过。但本宫认为,为人者,别人的期待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切莫因为别人的期待而失了自己的初心。”
黛玉看着弘历迎着月光的脸,过去那总是明亮的眸子在此时此刻却黝黑得像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王爷莫要着相了。本宫虽不知王爷为何失落迷茫至此,但老子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事万物都需要保持平衡,不可强求,也不能因反复无常而失去方寸。是非对错很多时候并非那么清晰明了,如果无法从世俗的眼光或法律的角度去评判对错,便以自己的本心为准吧!须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方是大丈夫所为。至于其他的,便交于史书工笔,让后人评判吧!”
黛玉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让弘历心头豁然开朗。他只觉一道闪电自脑中劈开,雪白闪亮,气震山河,把他心头的疑云直接震碎成了烟雾,被风一吹便再无踪迹。他垂在两侧的双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提肩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双眼已经重新焕发光芒。
恍若新生。
“多谢娘娘教诲,弘历受益匪浅。”
黛玉微微颔首,笑容倒有几分不同于往日的俏皮:“王爷总是这么客气。若是您实在过意不去,便帮着您六弟寻些西洋船只的模型。他最近对这些东西着迷得紧,可宫中也是不易寻呢。”
此时,苏培盛终于把允祥迎出了殿门,送了几步后折返走到了黛玉的身边,弯了腰迎着笑脸:“劳淑妃娘娘久等,皇上已经忙完了,请您进去抚琴呢!”
“好,谢过苏公公了,本宫这就进去。”
“淑娘娘的嘱托,儿臣自会放在心上。儿臣也要立即出宫回府去了,恭送淑娘娘。”
入得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