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妈对站在暗处的女儿说：“你去把灯打开，妈要亮亮堂堂地把这件事情给你说清楚。”

    邻床的那位和蔼可亲的胖阿姨中午就出院了，病房里暂时还没有入住其他的病人，此时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于春苗一边答应着，一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轻轻将门关紧，这才按下电灯开关，以免灯光外泄，叨扰到其他病人的休息，引起护士的关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病房内的日光灯亮起，将原本昏暗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顿时，令整个空间显得清晰而真实。

    于母抬起胳膊，亲昵地朝女儿招了招手，“我的苗儿，来，到妈妈这儿来。”

    于春苗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头就钻进妈妈那温暖的怀中，仿佛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于妈妈轻轻地将被褥往女儿那边扯了扯，细心地为她盖好。她轻柔地抚摸着女儿如丝般浓密的黑发，目光深远，如同穿越过时间的长河，眼眸里映着悠悠岁月那头的那个曾经的心上人，声音柔和，娓娓道来：

    “他叫郑洞国，和妈妈是一个村的，他聪明好学，成绩又好，是村里公认的大才子，人也长得精神，即便是上了大学，也没有嫌弃过我。他还对天发誓说，只要大学一毕业，就回来娶我......”

    躺在母亲怀里的于春苗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直起身来，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看得于妈妈竟有些慌乱起来。

    于春苗的心也咚咚地跳个不停，难道是电视剧里的那种狗血的桥段，真的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于母从女儿的表情里已经看出，聪明的孩子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她未曾料到的是，女儿并没有对她产生不满和愤怒的情绪，反而流露出理智的情感来，只是以一种近乎吃惊的语气，小心翼翼地求证：

    “我......我是郑洞国的女儿，对吗？”

    于妈妈也没有丝毫的迟疑与挣扎，她坚定地颔首，虽是满眼满脸都写满了愧疚和辛酸，但她终究还是无声地承认了。这是她对女儿最好的交代，也是对自己内心最深地救赎。

    她已经倾尽全力地说着张国栋的好话了，她不想让女儿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心存怨恨。

    于春苗所有的疑惑与不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豁然开朗：怪不得于爸爸自打她一出生就要饿死她；怪不得于爸爸从小到大都对她冷若冰霜；怪不得于爸爸不让她上学，怪不得于爸爸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她，视她如不该存在的影子......

    怪不得......怪不得的事情太多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原来于爸爸就是个窝囊的“顶锅侠”。

    她这会儿才忍不住了，声泪俱下，“妈，这么多年了，您过得多憋屈啊，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也好让我替你分担一些。”

    于妈妈的心一下子揪成了一团，让她不禁地流下泪来。

    她微微低下头，沉思片刻后，缓了缓，轻轻地拍着于春苗的臂膀，温柔得像是哄着摇篮中的婴儿。她的脸上浮现出幸福与释然的笑容，说：

    “苗儿，别为妈妈难过，妈妈就是这个命啊，认命了，逃不掉的......我后来听说，他大学毕业后去了Z市，还娶了个大官的女儿，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好得让人羡慕得很呢。”

    那些深藏在于妈妈心底深处的往事，曾被她无数次在静谧的夜晚悄悄地启封、细细地品味着，温暖而又苦涩，一直贯穿着她的后半生。今天，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地说出口了。

    于妈妈开心地说着，俯下头去，把女儿浸满泪水的脸捧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眼泪，继续说：

    “苗儿，你听妈的话，妈不能把这事带到棺材里去，等妈走了以后，你就试着去找找你的亲生父亲，这样，你也不会孤单，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亲人陪着你，妈也就安心地闭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