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充盈,布满张力。这是活着的感觉。
伤口自发地愈合,错位的筋骨簌簌地交接复合。疲惫的身躯再次从血脉中榨出胆魄与生机,升上胸膛,回贯四肢。
从死亡中挣出的布拉德大口呼吸着地牢里冰冷干涩的空气,甚至耳边无时不刻的呢喃低语都觉得迷人动听。死神的邀约未能如愿,鲁特琴的丝弦还需弹拨。
脑内的低语在死生之时显得胆怯而畏缩,布拉德对他们抱以莫大的不屑,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温和的嗓音。
“来——”
这时一道礼貌轻柔的目光,不同于黑暗中阴暗的窥伺。布拉德甚至觉得很像内维尔,儒雅而谦逊,但那个虚伪的学者已经放弃他了,将他永远遗弃在阴暗的地牢中,期待他化成一具白骨。
“来——”
这个声音不一样,他柔和而温情,态度礼貌而谦逊,布拉德喜欢他。眼前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全身浮现着淡淡的微光,如朝阳般温和。他缓步走在黑暗中,像无数颗星星,像明焰晃晃的烛台。
他是个幻影,布拉德知道。但他的声音比嘈杂狂乱的低语好听,不是么?
幻影带领布拉德穿过重重幽深让人发疯的廊道,走过阴影中斑驳闪耀的金光,布拉德知道那是在废墟中的珠宝。
“不要多拿那些受诅咒的财物,他们接受了亡魂的耳语。”布拉德看看那缝隙间的金光,又隔着口袋碰碰先前拾到的战利品:那杏黄的水晶——就像逝去的希望。
幻影接着向前,布拉德亦步亦趋,他们走过悠长深邃的画廊,走过空旷蒙尘的厅堂,穿过砖石垒筑的长桌,和那坍圮的墙垣。
空气中传来甜腻湿润的芬芳,砖石垒砌的长廊有了血肉般的触感,布拉德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兽的躯体中,当中充满了不明意义的各种器官,还有湿滑搏动的消化管道。但他不在乎,眼前的幻影让他如此的心安,以至于周身恐怖的场景不过尔尔。
“你看到了什么?”
布拉德听到八字胡的儒雅男人第一次向他提问。
“一些混乱又古怪的布景,我可能被那具姓雅宁斯的古老亡灵弄疯了,刚刚还是冰冷可恶的骨头架子,现在又是蠕动可怖的诡异血肉。”他如是说。
“但,这很真实啊,就和我一样真实啊。”布拉德咧嘴笑着。
“不不,我未必是真实,”幻影自顾自从天花板上摘下一颗滴溜溜转的大眼珠子,随意地放到手上把玩,“而这些也并非虚妄。”
布拉德笑了,在恐怖的甬道中竟然显得有几分腼腆:“先生,我连死亡都直面过,还能畏惧什么呢”
眼前的幻影沉默了,过了好久他才开口。
“我叫戈特洛布·雅宁斯。”
布拉德感觉自己摆脱死亡又陷入了巨大的谜团。
“我不在乎。”他如是说。
“我是就是瑞弗克的主人,三百年前的伯爵。”
“我还是不在乎。”布拉德摇摇头,“我只觉得你的光芒亲切,而非在意你身份。”
“可爱可怜的孩子。”幻影用一种怜爱的目光包裹布拉德的身躯,他由光影构成的手指抚摸布满伤口的脸庞,为他的脸涂上道道金光。
“你真特殊,孩子,解开了“何物不得见?”的谜题”,掌握了我未曾了解的密传,你的真名上有王冠闪耀,你的身后有深红弥漫。”
“什么是真名,先生?”
“一个人命运的轨迹,多元世界中独属于个人的道标,你行过的路,做过的事组合成无可撼动的真名,明焰煌煌的向众生宣告自身动人的过往。”自称戈洛布特的温和男人解释道,
“我不知道你是阿方索裔又或是隐于历史中的大地之子(塔兰铎皇血脉),但你的姿态不像一位君主,一位被深红之母注视,纵情声色的疯王”
“啊……我在一种名为巡礼者的梦境中经历了千年前的一段历史,侥幸被拥为一位新王,古基斯兰德的王。”布拉德露出回忆的神色,
“那是一段短暂的时光,充满责任,苦痛,牺牲,与悲壮的岁月,但先生,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说得我被深红之母注视着,也有别的人也这么和我说过。
“巡礼者之梦?确实是很罕见的东西。”自称戈洛布特的幻影捋着自己光亮的八字胡,
“至于为什么我说你身上深红之母的注视,那是因为我自己也有。”幻影露出无奈的神色,“三百年前墙垣之战,我尝试利用半神第二干渴者的力量残余晋升,跨越道路的晋升让我直面了【杯】之主宰——深红之母。这位代表欲望终极的母神赐福于我,也让我陷入了多个世纪的沉眠。”
“如你所见,我现在只是无尽门扉锁孔里透出的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