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乾安走后,厨房内气氛出奇的安静,安静到连窗棂上麻雀扇动翅膀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辛三娘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碎裂的砂锅,轻声道:“之瑶,你别误会,我……只是……”
话未说完,秦之瑶上前一步,将她手中的碎裂成块的砂锅接过,脸上辩不出一丝情绪,只开口道:“误会也好,真切也罢,左右你我二人,皆是栽她手上了。”
地上的碎裂的砂锅被她一一拾起,又将地上的鱼羹扫净,归拢在一处,才转身道:“将药盒给我,我再给你上些药。”
辛三娘微微一愣,站在原地,将视线落在秦之瑶身上,眼神顿了顿,轻声道:“无须劳烦,我自己来便好。”
秦之瑶未听她言,上前拿起辛三娘手中的瓷盒,将她的手掌抚开,看着上面的红痕,温声道:“情之为物,非寻常可替,亦非忍耐便能消去。”伸指从瓷盒中挑出指甲盖大小的软膏,细细涂抹在辛三娘泛红的指尖。
辛三娘轻叹一声,低声道:“我与你不同,她对我更多的是怜惜。”
秦之瑶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瓷盒,淡然道:“原以为姐姐是个聪明人,竟不知在她面前如此蠢笨。”
辛三娘不解地看向她,眼中满是疑惑。
秦之瑶轻声道:“她若对你无半分心思,又怎会留你在宅中,家中之事第一个便是想到寻你?她对你的怜惜不假,但对你有情也不假。只不过她自己还如同榆木脑袋,懵懂无知。”话及此处,秦之瑶眸底闪过一丝暗色,缓声道:“且她心中所爱非我一人。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自苦,妄自菲薄?”
二人在小厨房待了一炷香功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时,二人相携而出,只不过秦之瑶步伐稍慢,辛三娘扶着她缓步而行。
自来彭城也快两年,可林乾安却还未曾逛过彭城,先前只知彭城不过是个边陲之城,不仅远不及汴京繁华热闹,亦不如江南秀美柔情,就是一处荒凉之地。
余宅所处的十八坊算是闹街,可两旁的街道仅有几家屈指可数的商铺,饶是如此,依旧门可罗雀,平日里街上也没几个人往来行走。
可她今日信步而行,竟觉其样大变,各色商铺林立,街面略空旷的地方也摆满各种各样小摊子。街道两旁的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铁器敲打声、馕饼店揉面拍打声,熙攘喧嚣,一改往日寥寥之样。
人群最为聚集之处,乃是一草亭,草亭四周已经挤满了人,可还是不断有过路的人向那走去。
林乾安忍不住好奇,凑身向前观望,只见亭中坐着一位身着长衫的说书先生,此刻正讲到兴头上,他猛的站起,单脚踩在椅子上,手持惊堂木,高举重拍。
“啪!”一声!脸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话说那日夜里火光冲天,火势之大仿佛整个天都染成了赤红。蛮子的营地陷入了一片火海,惨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烧得那叫一个惨烈无比。”
说书先生讲到此处,脸上的表情愈发生动。“大家可知那天夜里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我知道!”一位少年高声道:“林将军将蛮子粮草烧尽!救了夏家大小姐,还脱身而出!”
说书先生微微一笑,打开手中的折扇,缓缓道:“这只是众所周知的事,还有一件秘闻,大家可知?”
此言一出,草亭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听众们纷纷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等待着说书先生的下文。
他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据说,那必勒格,蛮子的首领,平时何等威风凛凛,那一夜却连衣裳都来不及穿,赤身裸体地逃出帐中,狼狈至极。”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必勒格的鄙视与嘲笑,台下听众皆是齐声大笑。
林乾安笑着喃喃道:“嘿?还有这事?我怎不知?”
方才回答问题的少年大笑时,余光中无意间瞥见身边站着一个容貌出众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你是……林将军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回头望去。只见林乾安站在那里,身长玉立,玉质金相。
“林将军!真是林将军!”有人惊喜地叫出声来,随即一把抓住林乾安的手,激动地说道:“将军!我是给余宅送马料的!你可识得我?”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争相与林乾安攀谈。
“将军!我是曾记布坊的!我前几日还送了布匹上门!你可知晓!”
“我是收泔水的老李!”
“我是.......”
“我是.......”
这时,一个老伯挤出人群,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他的眼中满是浑浊的泪水,双膝一软,欲下跪在林乾安面前,林乾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起,忙道:“老人家!这是为何!可使不得!”
老伯颤巍巍地抬起头,眼中的泪水滑落在满是皱纹的脸庞上,他哽咽着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我是来多谢将军的,谢将军救我幼子!”
林乾安仔细看了看老人,无半分印象,疑问道:“老人家?此话何解?”